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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玩的花落流文,比曲水流觞还要高雅十倍。
桃花树下有八个白玉台,参加的文人各自坐在白玉台上,等着花瓣飘零,上方的花瓣飘落谁的白玉台上,谁就吟诗一首。
想想看,晚春时节,白衣如雪,花瓣飘零,白玉为台,妙文传世,是何等的风雅?
有骚客写下两句诗叫:白玉台前花自飞,一点嫣红酒一杯。
想想都是一幅画。
四人转过如同巨大屏障一般的桃树主干,就看到了前面的白玉台,让他们微微一惊的是,白玉台上已经坐了三个美女,三女正仰着脸等待花瓣飘落,旁边还有几个丫头,笑嘻嘻地莺声燕语,猜测着谁会先中招。
上面的花瓣飘落,比曲水流酒杯更不可预测,哪片花瓣会先离枝,谁也不知道。
一点花瓣飘落,落在一个美女白玉台上,那个美女翘起了小嘴儿,眼泪汪汪的:“怎么又是我啊?”
旁边一个美女轻轻一笑:“谁让你我见犹怜?花儿这是怜惜你……”
那个美女不服:“花儿这不是怜惜我,是专门整我的,我要换位子,这个地儿招风,风一吹花儿就落……”???
“换位子可以,先吟诗!不准耍赖……”
“我肯定不耍赖,我吟诗……昨夜春风细,入梦已三更,墙外行人泪,始觉是清明。”
林苏等四人脸上的微笑突然僵住,面面相觑,四大才子听三个女子吟诗,不该是大学教授听孩童谈学术问题么?但这女子出口一诗,清新自然,超凡超俗,而且还极应景,绝不亚于当世一般的文道天才,既便是林苏的兄长林佳良,想写出这样的诗,也非易事。
而她,仅仅只是随口而吟。
她是谁?
霍启不是京城人,还真不认识这几人,李阳新认识,这小子眠花宿柳的就是个青楼常客,认识其中一个女子就是谢小嫣,翠玉楼最有名的花魁。
“如果她是百变千幻谢小嫣,那剩下的两个我就能猜出来,一个乃是不动如山毕玄机,刚才吟诗的这位,想必就是弱柳扶风陆幼薇了。”
“京城三大才女?”林苏眼睛亮了。
天下间能称得上才女之人,真正屈指可数,但踏入京城之前,他就听人说过,京城有三大才女,吟诗作词,水准高绝,绝对不在京城那些文道天才之下,甚至有人说,如果女子可以入仕,她们三人,都将高悬金榜,天下夺目。
陆幼薇爬了起来:“我现在可以换位子了吧,我坚决不坐那儿,一连三片花瓣都掉我脑袋上,看我好欺负……”
爬起来就开跑,跑向另外的一座白玉台,刚刚一只脚踏上这白玉台,突然她脸蛋红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正微笑着看着她,他是林苏。
“林……林公子……”陆幼薇轻盈一个万福,不敢再看他。
林苏微微一愣:“你认识我?”
“三日前,我们三人都在摘星楼,只是隔着纱帘,林公子不认识我们,我们可是见识过林公子的绝世风采。”陆幼薇的声音有点小颤抖,但还是把这番话说得很清楚。
林苏明白了,他也是微微一鞠躬:“我们只是上山游玩,不成想惊忧了三位才女,实是不该,我们这就离开,三位继续!”
后面白玉台上谢小嫣道:“我们刚刚还说人少了些,难以尽兴,四位公子可否也参与进来,共同玩这一曲‘落花令’?”
林苏还没有答话,李阳新直接就兴奋了:“那太好了!小生兰州李阳新这厢有礼。”
“兰州会元公,风流天下闻,翠玉楼里的姐妹们可是对李公子望眼欲穿。”谢小嫣嫣然一笑。
李阳新好开心,恨不得去翠玉楼试试火色,虽然翠玉楼一向卖艺不卖身,但也偶尔有能突破惯例的,一旦突破,更添传奇色彩。
“小生幽州霍启。”
“幽州会元公,千年世家,本代传奇,久仰大名!”谢小嫣致礼。
霍启也兴奋,他跟别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后的世家,幽州霍家,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家族,历史几乎与大苍等同,算得上千年世家,在幽州,乃是跺一跺脚,地动山摇的势力。
章浩然轻轻一拱手:“小生章浩然,可不象他们三个,并非会元。”
谢小嫣轻轻一笑:“为道则脚踏云端,为文则写天下雄文,纵然京试龙腾虎跃,章公子依然列于顶端,又何必自谦?”
这女子是真的太会说话了。
面对完全不同的人,说的每句话,都恰好打中对方的兴奋点。
她的目光移向林苏,林苏笑了:“既然三位美女有兴,那就玩玩?”
他脚步一收,示意陆幼薇来坐他刚刚站立的那座白玉台。
陆幼薇微微一礼,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看他,心跳得都快飞了……
而林苏,退出三步,坐在陆幼薇的下首。
章浩然、霍启依次而坐,唯有李阳新,有心想去陆幼薇刚才留下的那个空位坐,但毕玄机微微抬目,李阳新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冷,退到了霍启的下首坐下。
四个男的整体还在一排,三个女的也在一起。
旁边的侍女送上瓜果、茶点,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壶酒,赫然是“白云边”,酒倒下,香四溢,迷离的雨雾被上方层层叠叠的桃花挡住,真是一处绝妙之所。
章浩然道:“花落而吟诗,吟不出者罚酒一杯,是吗?”
“正是!”谢小嫣道:“唯一的区别就是,咱们姐妹如果吟不出来,只能喝果酒,不喝白酒,四位公子同意吧?”
“那自然是同意的!”四人同时点头。
章浩然补充了一点,需不需要宝笔金纸记下各自的诗作?
宝笔宝纸记下诗篇,最大的好处就是诗作写在纸上的瞬间,就已经作了评判,大家也能知道这诗的水准如何。
一般朋友间吟诗作词,无需宝笔宝纸,但今日林苏在场,他还是存了一种心思,想看看他能否现场写出七彩诗篇。
林苏道:“今日主要是三位才女的一台戏,咱们不能喧宾夺主吧?才女们可没办法使用宝笔宝纸,还是燃起圣香吧?”
才女们不能使用宝笔宝纸,是因为宝笔宝纸必须是文道之人才能使用。
他们四个男的是文道中人,女子却是不入文道的,她们水平再高,也用不了宝笔宝纸,但林苏真的很想知道,刚才陆幼薇吟的那首诗何种水平,以他看来,该能入彩,如果入彩,那她的名声将会直上青云,创造一个巨大的奇迹。>
想想看,男子写下彩诗都是传奇,如果是女子呢?
众人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有一种离奇的光芒。
特别是毕玄机,她的眼睛特别亮,似乎里面藏着一颗小星星,三大才女,名扬京城,但名扬京城又能如何?她们是女儿身,她们关于文道的一切,都只是不务正业,这让三个心高气傲的才女,如何能真正甘心?但是,这是身为女人的枷锁,没有人为她们打开,也没有人能打开。
而今天,整个大苍的文道传奇,并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儿身而有所歧视,甚至还想给她们创造一个条件,让她们有机会见证到自己的诗词圣殿如何评说……
圣香燃起,袅袅通天!
林苏目光射向陆幼薇:“在下一片花瓣落下之前,我很想知道你刚才那首诗,圣殿如何评说,陆小姐,你念一遍如何?”
圣香燃起,就无需金纸宝笔了,只需要念起诗作,就能得到评定。
陆幼薇一双妙目投向林苏……
林苏轻轻一点头:“别怕,诸圣创下文道,求的是圣道昌隆,又何曾着意分过男女?你今日写下诗篇,诸圣只会欣慰,决不会怪罪。”
陆幼薇目光扫过她的两个姐妹,两女也是一脸激动之色,包括不动如山的毕玄机,向她同时点头。
陆幼薇咬一咬唇,开始念:“昨夜春风细,入梦已三更,墙外行人泪,始觉是清明。”
诗出,空中的桃花花瓣仿佛都停止了起伏,整个天地陷入凝固状态,袅袅升起的圣香,似乎也凝固了……
三女的脸色慢慢改变,难道说女子吟诗,真的触怒了诸圣?
为何如此特异?
突然,无边的沉寂之中,一枚桃花花瓣飘飘荡荡地落下,落在陆幼薇的鼻尖,一缕五彩光芒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映照得她的脸蛋如梦如幻……
“五彩之诗!”林苏哈哈大笑:“这是天下第一首女子五彩诗吧?恭喜陆小姐!你推开了文道一扇全新的大门。”
三个女子面面相觑,全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从这一刻起,文道不再是男人的专属,女人,同样可以拥有一席之地,这看起来只是一小步,但却是整个文道的一大步!
这一步,是林苏刻意引导的。
这也是他一个伟大计划的开端。
封建社会,谁说女人只是附属?他就从男人最高端的文道开始,打开这扇大门!
这,就是今日西山诗会最大的成就,凭此一点,西山诗会永载史册!
“陆小姐,又一枚桃花花瓣落在你身上了,你还得再吟一首。”章浩然笑道。
陆幼薇心头一片乱麻,哪里还能吟诗?“小女子心绪未平,不敢再吟,我罚酒!”
她托起面前的果酒,喝了一杯,她的脸上原本有的红色,再增三分。
第二片桃花花瓣飘落,落在毕玄机的面前。
毕玄机拈着花瓣,轻声念了一首诗:“青灯古佛夜无声,神佛何如两路分,等闲识得如来面,不见清风不见人。”
诗落,金光三道,金光诗!
虽然未能入彩,但也颇为不凡,她的诗不以写景写物见长,但这诗却颇有禅意,让人陷入思索。
两个姐妹都写下了好诗,谢小嫣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她也想看看自己的诗是个什么水准,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用这种方法去检测,而今天,却是可以的……
第三枚花瓣飘落,还真的落在她的面前。
谢小嫣事到临头,紧张大于兴奋,犹豫了一会,念了一首诗:“秦淮夜雨雨声收,西陵子弟留不留?莫道京城东风暖,良辰无赖半日休,一曲新诗和泪洒,两心交野割三秋,又到清明遥相祭,长风十里……哭中州。”
念到这里,谢小嫣脸上泪水奔流,全然无复往日的百变千幻。
而陆幼薇,手拈那朵桃花花瓣,也是泪流满面……
这是……
林苏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诗毕,金光诗,半步入彩!
第四枚花瓣飘落,落在章浩然的面前,章浩然沉吟良久:“三位才女珠玉在前,浩然自愧不如,这首诗算我欠下!”
举起杯中酒,一口饮尽。
第五枚花瓣落在霍启面前,霍启思考良久,也喝了一杯酒。
第六枚花瓣落在李阳新面前。
李阳新举起酒杯,轻轻一笑:“三位才女这三首诗一出,我真没法儿写了,喝酒!”
如果只是寻常诗会,不管写得好写得坏,他们都敢于一写,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前面写诗的三女,一个彩诗,一个半步入彩,一个金光诗,三首诗,水平高得离奇,以他们的水准,真的很难及上,既然自知及不上,那就干脆不献丑。
四个男的,三个阵亡!
林苏是重任在肩啊,但第七朵桃花花瓣似乎是开玩笑,眼看要落在林苏身上,突然一阵风吹过,这花瓣落在了陆幼薇的面前。
陆幼薇眼中还有泪痕,似乎沉浸在刚才谢小嫣的诗中没有出来,突然看到面前这枚花瓣,惊了,她手一伸,花瓣准确地落在她的指尖。
陆幼薇拈起指尖花,埋入白玉台外的土地,轻声吟诵:“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所有人目光抬起,都是震惊,最惊的是林苏。
她葬花,还吟出了《葬花吟》?这可能吗?
她吟到这一句,卡壳了,第三句念不出来……
银光盘旋,似乎也在催促,两句诗引出了银光,实是非同小可,如果写完,只要后面的不崩,极有可能是金诗甚至是彩诗,可惜,她终究是接不上去,脑袋上都出汗了,刚才这两句她纯粹是有感而发,念的时候甚至都没意识到是作诗,这是写诗最好的状态,但也是最容易卡住的状态,因为她在意识到是作诗的时候,已经从这诗的意境中退了出来,再也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