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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人对于动乱都是厌恶反感的,因为动乱意味着不安稳、危机重重。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会喜欢动乱,甚至于享受动乱,并不是因为动乱能够给其带来足够的利益,而是因为性格使然。这样的人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反人类,能够从旁人的不幸当中感受到快乐,幸灾乐祸,而旁人的这一份不幸是由自己所施予,那更是加倍的快乐。
长广王高湛性格中便有这样的一面,从起事到如今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其人生中最感惬意的一段日子。
整个都畿都笼罩在巨大的惶恐紧张的氛围之中,上至朝堂大臣,下到闾里黔首,几乎人人自危、忐忑不安。
而高湛则处于这临时的权力结构中的最顶峰,整个邺都都无人敢忤逆他,他任何的需求都会被人无底线的迎合、竭尽所能的满足。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怎么清楚自己的趣味所在,酒色钱帛便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凡其所出入,必是人群之焦点,群徒皆如众星拱月,对他顶礼膜拜,不敢有丝毫忤逆。这更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只觉得自己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举手投足、天下景从。
“此中当真大乐,怪不得拥者如此痴迷!”
有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高湛忍不住便带领和士开等几名亲信登上邺宫诸殿堂中,在御床前徘徊往来,偶或端坐其上,群下则在下方拜称至尊,常作此戏,乐此不疲。
抛开权势所带来的物欲享受,高湛最大的乐趣便是审判朝野中的罪恶。
此次**是以打击奸臣杨愔作为主旨,那么针对杨愔同党的清算自然也就属于**的内容之一。之前在搞定邺都局势之后,高演便率领军队匆匆奔赴辽阳,清扫杨愔余党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高湛。
高湛性格同样也是残忍刻薄,在朝御史毕义云等便也投其所好,大肆检举揭发所谓的杨愔同党,而高湛也都不由分说的着令将人拘押起来细细审判,一时间邺都牢狱中都人满为患。
高湛执法还突出一个一视同仁,除了在朝的大臣之外,就连杨愔家居闾里之内的邻居都不放过。哪怕这些邻居只是对时局全无影响的闾里百姓,但杨愔行恶日久,这些百姓竟无所检举,若无所觉那便是非不分、有欠教化,若察而不举则就是包庇罪恶、奸贼同党,总之都是有罪!
在这种宁枉勿纵的精神指导之下,高湛并其爪牙同党们很快便在邺都士民们心目中树立起了一个强大威严的形象,存在感较其人生过往二十年都要强烈得多。
但是这样惬意的生活也并非没有尽头,没过多久辽阳方面便传来消息,在皇太后南来劝说之下,平秦王高归彦终于做出让步,肯让甘露寺外的人马进入寺中参与宿卫。
这意味着发动**的常山王等人终于完全掌握了局面,就连皇帝身边的宿卫力量都被渗透把持。当这一消息传回邺都的时候,参与**的一众人员全都不由得弹冠相庆,此番**即将大获全胜,而他们也将迎来论功行赏的时刻。
但是唯独高湛心中倍感不乐,一旦**结束,他兄长高演等人怕是很快就要返回邺都,也意味着当下这种非常态的权力格局将要结束,还是要建立起常规性的**格局。
这对于享受过至高权力的高湛而言,自然是有些不好接受的。尽管他兄长高演也约定日后会将皇位传给他,但就算高演肯遵守这个约定,其人如今年龄未足而立、仍是春秋鼎盛,一个不巧遇上什么伤损痨病,可能高湛还要走在前头,这所谓的约定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至尊枉负盛名,竟然如此轻易便受制于人,当真可笑!但其有三分过往豪情,也不至于为群竖所制而无从反击。若能垂死一击反杀群竖,才不失为一代开国雄主的豪迈!”
他口中忿忿说道,埋怨兄长高洋实在是太过堕落无能,甚至连两败俱伤的结局都争取不到,连带着对于母亲娄氏也心生不满起来:“今所争者乃是至尊天子之位,有力者自得!老妪偏心短视,将符命权柄目作私己玩物,难道日后管制天下世人,也要仰此老妇溺爱施予?”
但无论他再怎么抱怨,也改变不了远在辽阳的即定事实,而能够做到的,就是将这一份苦闷转嫁给别人,通过别人的痛苦来化解自己的苦闷。
于是他便来到内宫之中的皇后寝居,此间门窗仍然保持着封死的状态,就连饮食物资都是从围墙上调取过去。
高湛来到这里后,向着墙内宫室呼喊道:“嫂子今日体中何如?我有一好消息要与你分享,常山王师旅已入辽阳甘露寺,参与宿卫至尊。想必不久之后,大驾便可转归邺都,嫂子思君甚切,届时便可相见了。”
不多久,墙内便响起李氏略显沙哑干涩的问话声:“长广王所言是真?陛下、陛下如今情况如何?”
高湛听到这柔弱的声音后不免心生怜意,但是这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对皇帝的关心却又让他烦躁不已,他一脚踢穿了门前封堵的栅栏,直接闯入了宫院之中。
苑内宫奴们见状后俱是一惊,纷纷四散逃开,李氏也本待退走,但终究还是心念皇帝的安危,立在原地一脸央求的望着高湛继续问道:“求长广王告妾,陛下、陛下他今是生是死?”
高湛见到李氏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显纤细,心中怜意大炽,忍不住叹声道:“人间做伴皆是一时,少了谁人不可独活?嫂子何妨放开心怀,不再痴恋旧物。你若担心旧人去后富贵难续,小弟虽然不才,但也乐得周全看顾。”
说完这话后,他便瞪眼指着那些因其突然闯入而惊走四方的宫奴们怒声道:“尔等宫奴竟不留此专心侍主,遇变疾走,当真该杀!来人,将这些宫奴全都给我捉回,殿前杖毙!”
后方和士开等人纷纷冲上前来,执行着这一命令,宫院间很快便鸡飞狗跳、一片哀嚎。而高湛则一脸得意的迈步走上前去,抬手便欲拉扯李氏裙带。
李氏这会儿已是羞愤至极,见状后便抬手挥起手掌抓向高湛的脸庞,口中则悲愤喝骂道:“何物孽种,如此丧绝人伦!高氏一门之德,尽为贼子所败!”
高湛躲避不及,脸颊已被李氏的指甲抓出两道血痕,心中自是大怒,抬腿一脚便将李氏踹倒在地,旋即便又上前将之重重踩在脚下,口中则怒声道:“此门中有什么德业积养?纵有,难道没有被你夫败坏干净?刁妇,侍奉丑类求欢索爱,我今来亲竟然不允,当真自甘下**、自求折辱!”
口中虽然喝骂凶狠,但他也还没敢做的太过分,因为随其一同行入此间俱是心腹,言行才略有恣意。至于留在此间的皇后宫人,在被杖毙打杀数人之后,其他的也都惊惧欲死、噤若寒蝉。
在对李氏辱骂一番之后,他才恨恨行出,并又命人将此间宫室再次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等靠近过来。
在皇后宫中大发一通**威之后,高湛心中的郁闷才略微消解。他并不是一味恣意纵情的无知纨绔,也知道随着辽阳的事情了解之后,接下来的形势一定会发生新的转变,而他也不可再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行事,还是需要为之后稍作人事准备。
回到外朝尚书省后,他便召来近日所招揽到的一个勋贵子弟、韩裔之子韩凤吩咐道:“辽阳之事即将有定,,待到归都为聚拢人心,常山王必定大赦施恩。高德政家世渤海首望、不乏河北汉儿瞻其马首,想必在赦免之列。我与之结怨颇深,其若归朝,于我有碍,宜速杀之!”
“大王请放心,末将必不使其复见明日朝阳!”
韩凤闻言后便连忙恭声领命,旋即便告退前往执行命令。
除了高德政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事也要做出收尾。趁着手中还掌握着权柄,高湛便开始将亲信们全都安插在显赫的职位上面。就算日后高演归来要加以调整,想也难能完全推翻重新任命,只要保留下来一部分,对其日后都大有裨益。
“辽阳师旅若能再晚一些时间返回就好了!”
在忙碌的进行这些人事安排的时候,高湛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念叨着,由奢入俭难,过惯了之前大手大脚、纵情恣意的日子,一想到之后便要收起尾巴、低调做人,他的心情自是大感失落。
可是很快他的这一想法便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由抵触抗拒辽阳人**返回转为了无比的期盼。而原因,自然就是河阳与金墉城方向不断送入邺都的告急书信,每一封都标注着十万火急,让高湛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心中忧恐已经远非迁怒嫂子便能化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