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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城中,权景宣对于王颁的到来也并不感到意外,同时对于建康所发生的事情也已经知道了,因为陈霸先的使者也已经来到了合肥,并被权景宣安排继续前往襄阳。
当听到下属奏报王颁来投,权景宣没有多想便着令将人引入州府中来。
不多时,一身墨缞重孝的王颁便被引入了堂中,他向着权景宣俯身下拜,未及开口已经忍不住悲哭出声,好一会儿才将情绪稍作收敛,口中哽咽着说道:“王氏劫余孤孽拜见总管,向者因江为防、不从王治,果遭劫难,满门尽为凶贼屠戮,唯此一身得免,势穷来投,恳请总管收容包庇……”
“王郎快快免礼,之前双方虽是敌对,但王太尉于江左之功业亦深为世人所钦。如今遭此劫难,实在令人扼腕。王郎既然投此,我自不容江左纷乱扰我合肥军民!”
权景宣瞧着王颁悲痛欲绝的模样,便也闻声安慰道。
之前王颁驻守于东关,虽然双方也处于敌对的状态,但是王颁一直感怀当年从事太原王麾下的情义,一直都在谨慎约束下属,与合肥方面未有什么兵戎相见的武装冲突,甚至还协同清剿巢湖周边的江匪陆盗,帮助维护合肥南面的治安。
虽然说眼下合肥这里还没有得到台府有关此事的什么明确指示,但今王颁势穷来投,权景宣便也仗义接纳下来。
王颁听到权景宣这一番话后,又是不免感怀涕零,但接着便又说道:“总管仗义庇护,卑职本该心满意足、恭待处置。然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逆贼陈氏新入建康,梁国情势板荡不安,家父旧属必然不会从其号令,卑职恳请总管能够赐给一旅精军壮我声势,卑职自为前驱杀向建康,诛杀恶贼,克定建康,三吴土地俱献于大王,梁国旧人亦可尽仰大王仁治!”
权景宣听到这话后便皱眉沉吟起来,片刻后才又望着王颁说道:“王郎新遭劫难,想必心神耗极,行途疲惫,不妨暂且于府休息片刻。此事我亦需共府员商讨一番,无论最终的决议如何,都一定会尽快告知王郎!”
王颁也自知之前的军府行事决策流程,哪怕是权景宣这样的一方大员也不能在大事上独断专行。尤其因为江陵之战的缘故,如今的台府同南梁残余势力并不和睦,权景宣也难凭其一人请命便直接入场。于是他便也只能点头应是,然后便在府员引领之下暂退出去,没有再于此继续纠缠,以免延误总管府商讨决策。
待到王颁被引出之后,权景宣便又召来独孤屯、鲁广达以及李真等总管府属员们,继续就此事进行商讨起来。
之前当陈霸先的使者来到合肥的时候,总管府便针对此事商讨过一番,当时的决定是在襄阳台府对此有明确指示之前,他们合肥这里还是稳妥为上,谨慎的自处于纷乱之外。
但是现在情况又有不同,因为王颁来投,并且愿意担任领路先锋,让他们合肥人马有机会深刻介入到建康的纷乱之中。而且王颁所言也的确是不无道理,如今南梁必然是已经乱作一团,有了王颁这个王僧辩儿子的带路,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以小谋大的机会。
因此像独孤屯、李真等几人全都赞同答应王颁借兵的要求,趁着南梁局势纷乱再加上一把火,获取一些人事利益的同时,也能给陈霸先添添乱,不让其人过于顺利的便控制住纷乱局面。
但权景宣作为合州总管,所考虑的问题要更加全面,他皱眉沉吟道:“如今南梁生此剧变,不止我等蠢蠢欲动,东贼必然也会贪性大生。之前其国便大军南来,胁迫王僧辩迎立萧渊明,如今其国废立扶植的伪朝被陈霸先所颠覆,齐人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此国尽虎狼之众,一旦大军南来,所欲择噬者恐怕不止江南人地,如若知我合肥虚弱,必然也会转战来攻!”
本来正自踊跃请战的几人听到这话后,也都不免沉默下来。他们合肥驻军虽有万余,但是因为地处淮南腹心,距离山南道本土也路程遥远,因此防守压力向来不小,如果真的太多人马介入南梁内乱而不能及时撤回,被北齐军队趁虚而入的话,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南梁人事了解更深的鲁广达也开口说道:“陈霸先想要平复群情确是不易,尤其在上游江州还有王琳这样一个贪乱之徒。一旦王琳沿江东下,我江中师旅亦必腹背受敌、进退不得。大军齐出,恐非良计啊!”
“但今南梁局势又有崩乱,势必会有群众惊逃诸方。合肥本有邻近的地利,如果不能有所表现,人以我为怯懦,恐怕不会再投奔依附,白白错过这一次机会啊!”
尽管权景宣和鲁广达所提出的困难和危险都是实际存在的,可是一想到他们驻守在合肥、距离动乱这么近,结果却只是龟缩城中无有所得,也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爽。
这会儿李真便也开口说道:“王郎家遭巨祸,悲极来投,其意想必至诚无私。然则想要凭此便制胜陈霸先,仍是乏甚可能。王僧辩经营江东多时,必也不乏忠义之士,不如派遣一旅偏师,沿江直进,逡巡水道之中,若王郎能够招引大军来附,登岸进取未尝不可。如若情势散乱难聚,收取一些散乱势力退回东关,亦不失为自壮之计!”
这样一个折中的方案提出来之后,也获得了在场众人的认可,权景宣在想了想之后,便着令李真率领一千精卒与王颁汇集之后乘舟船前往建康,独孤屯则率领两千人马进据东关水道,同时鲁广达速速返回晋熙等地召集人马以准备随时援助合肥。在台府未作指示之前,这样的安排也算是攻守兼备。
当这一方案告诉王颁之后,王颁的心情也是喜忧参半,一千援军对他来说只是聊胜于无,即便是加上他本部人马也不过只有六千余众,凭此便想击破陈霸先几乎没有可能。
但他也明白合肥方面同样也有防守压力,而且肯在第一时间派出军队来支持他,已经算是一种态度表达了。有了山南道台府站在他的背后,也让他心中底气大增。
于是在拜辞权景宣之后,王颁便带领着李真这一千援军返回东关,然后便整顿舟师,沿濡须口进入长江之中,而后便一路杀向了建康。
当舟师冲出横江而抵达张公洲的时候,这座江洲据点上还有数百军卒留守,在得知王颁率军杀回之后,这些守卒们也都心怀大定,忙不迭将王颁的队伍迎入江洲上。
顺利登上张公洲,倒是让王颁的复仇之旅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开端,但是接下来的情况便没有这么顺利了。
此时距离陈霸先杀回建康已经过去了旬日光景,建康城局面已经初步稳定下来,当王颁率部想要登岸杀向石头城的时候,便遭到了此间守将侯安都的顽强抵抗,几番激战登岸不得,反而是伤损了足足两千将士。
王颁兵力本就不多,一番亡命进攻下来又损伤惨重,即便将士们也都忠心耿耿想要为主公报仇,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也让人不得不重视,如若再这样拼杀下去,只怕全军覆灭都难以杀入石头城中。
于是王颁便也只能暂且退回张公洲,然后又派遣使者前往秦郡,希望秦郡的徐嗣徽能够派遣舟师与他一同进攻建康,然而却被告知,徐嗣徽业已向北齐投降,并且反过头来邀请王颁前往秦郡,与他一起投靠北齐,等待北齐大军南来之后再做计议。
此时的王颁满心都被怒火所充斥着,任何能够为父报仇的机会都不愿错过,当听到徐嗣徽使人所告北齐大军不日便要南来的时候,心中便也暗生别计。
他将李真请入军帐中来,长作一揖后才将自己想要转投北齐以反攻建康的想法说出,请李真自引所部离开,东关水道便算是他反复无常、补偿给山南道台府的赔礼。
“王郎何愚!旧从大王麾下,难道学的尽是这种鼠目寸光的邪计!旧者投奔东贼者不乏,郭元建等今时安在?东贼招引尔等只为作南掠之爪牙,岂会任以心腹?”
李真听到这话后便忍不住指着王颁怒斥道,旋即便又叹息道:“王门余嗣不多,王郎难道真要让你家嗣传断绝?你若信我,我亲赴建康为你讨还至亲尸骸,至于胜负生死,来日再作决断,胜过你将此一身置于齐人虎狼之计之中!”
王颁听到这话后,已是不由得哭绝于地,抽出佩刀直刺于臂,口中悲呼道:“王颁不能为父报仇,实在枉为人子!前以性命相托,又生反复之计,更加枉生为人!余生往后,除了为父报仇,便是誓报李侯大恩!”
李真自知他情绪激荡之下才思虑不清,入前夺下他手中佩刀不让他再作,口中则说道:“你也不必苦思报恩报仇,大王志吞天下,你只要追从麾下、忠勤建事,总有一日能够恩仇俱了!”sxbiquge/read/72/724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