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泰回到穰城的时候,荆州群属们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松下来。
袭扰三鸦道的宛洛群蛮并不可怕,甚至就连郭贤自己在传信中都表态自己一定能够固守鲁阳关,不使三鸦道的控制权落入群蛮手中。
但是这些蛮人背后的慕容绍宗却让荆州群众们不能淡定,最近两年来讲到整个天下名气最大的人自然非侯景莫属,而紧随其后的估计就是慕容绍宗。
讲到个人才力的展现,慕容绍宗则还要排在侯景前面,毕竟侯景在江南折腾的再怎么凶猛,也改变不了其人被慕容绍宗穷追猛打、仓皇难逃的事实。
被这种威名正著的人盯上,哪怕再怎么高傲自信的人恐怕也免不了心情紧张。
不过慕容绍宗虽然威名赫赫,李泰的确还是略有不及,但也并没有差上多少。不提他过往几年的旧功,单单此番归镇所带回来的两大喜讯便让荆州群众们倍感振奋。
第一自然就是他轻兵直进、一举收复了被南梁夺取十数年之久的汉中,第二那就是会师襄阳后击溃了南梁名将柳仲礼,而且杨忠还在率部针对柳仲礼穷追猛打,汉东之地已经成了囊中之物。
不过眼下强敌在畔,自然不是纵情庆祝的时候。李泰也只是将各方开拓的情况向群众们略作交代、激励一下人心,然后便又开始专注于当下的危况。
颍川失守后,王思政分布诸方的部众们都归李泰节制,而李泰当时专注汉水攻略,只是着令各部人马向沔北收缩,眼下对于河南的具体情况是并不怎么了解的。
郭贤报信虽说慕容绍宗指使蛮人进寇,但慕容绍宗如今身在何方、势力如何以及具体的目标意图则都不甚了解。
在李泰归来之前,荆州群众们其实已经据此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讨论,他们都比较倾向于慕容绍宗以蛮人进扰其实是投石问路之计,而非真的要从三鸦道发起进攻。
原因也很简单,三鸦道相对于其他从河南进入沔北的通道,除了快捷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所以通常作为快速打击的奇兵通道。
但今蛮人频扰,早已经丧失了奇兵之效,除非慕容绍宗喜欢伏牛山的山景,否则想不到他为什么还要从三鸦道进攻沔北。
李泰对于这一猜测也颇为认同,并且在此基础上又提出新的推测,那就是他认为慕容绍宗此番并不是以攻城略地为首要目标,而是为了洗劫物资。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慕容绍宗要开疆拓土、扩大地盘,沔北绝不会是其首要目标。并不是沔北对其没有吸引力,而是如今的南梁淮南地区更加的唾手可得,慕容绍宗即便得据沔北,也会面对西魏从武关等路途源源不断南来的进攻,而且刚刚被霍霍严重的河南绝对不足以支持慕容绍宗向此大进军。
这家伙也一反之前东魏奔放的打法,进扰三鸦道都要驱使蛮兵而非派遣东魏军队,可见所掌握的人事资源大为缩减,必须要小心运用、不舍得多作牺牲,更加不会全都投入到沔北这个四战之地。
李泰虽然不了解慕容绍宗其人,但他对那些想要割据自立的家伙心思可就琢磨的太清楚了。
对于敌人的行为逻辑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或猜测,那么接下来再讨论应对之计可就简单的多了。
原本在李泰返回之前,窦炽等留守将领都在商讨稳重起见以防守穰城等重要城池为主,只要能保住重要城池不失,就算慕容绍宗寇入,损失也会在可接受范围内。
但今既然认定慕容绍宗是来打秋风的,那么这样保守的应对方法只是给敌人寇掠提供方便。毕竟眼下的时令正是七月末暑初秋,田野作物将熟未熟,就算想要坚壁清野也做不到。沔北田事大兴,敌人入境后处处可得补给。
基于这样的猜测,李泰便提出集结精锐人马直赴方城等沔北边城,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能够却敌于外,让沔北本土免于遭受洗劫破坏。即便来不及做到这一点,被慕容绍宗提前率军闯入进来,也能固守门户、关门打狗。
在荆州一些重要的军政事务上,群众虽然都可进行讨论、提出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只在李泰。既然他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总管府群众们便开始忙碌的执行起来。
近来李泰发动和参与的军事行动虽然不少,但荆州兵力其实并没有过于分散。相交之前的荆州州府,如今的荆州总管府增加最为直接便是李泰从关中带来的七千人马和就地接收赵贵所带来的一万人马。
之前在伪装大军西去、引诱柳仲礼上钩的时候,李泰自己带走和后续增加的人马计有一万出头,而后在兴州留驻一千、襄阳西留驻两千,但他却又从安康带来李迁哲所部近三千众,所以归镇时仍然是一万有余的人马。
蔡阳前后增兵有五千人马,赵刚等进驻的醴阳城又增兵两千,这些人马李泰都划归杨忠调度,以维持其针对汉东地区的攻略。
所以如今的荆州本镇仍有两万出头的军队,还不包括新募的州兵与蛮部武装,这一部分兵力又有将近一万,不过李泰暂时并不打算调用这些兵力。跟慕容绍宗这种混迹乱世多年的老油子交战,兵多未必势大,若非精锐卒众,估计也只能送菜。
对于手中的这些兵力,李泰先着窦炽率领三千人马移防新野,以保证无论沔北这边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都不会影响汉东战事的进行。
同时又以李屯率领一千精兵北进支援驻守三鸦道的郭贤,虽然李泰是做出了自己的猜测,但谁知道这种老油子们会不会搞什么有悖常理的骚操作、一如对襄阳城声东击西的柳仲礼,所以三鸦道这里也是不能放松。
至于剩下的人马,李泰先率五千步骑直赴沔北东境的方城郡进行驻守。
这是他根据自己针对慕容绍宗兵力的猜测,和自己临战时能够灵活指挥的上限,确定下来一个短时间内不会被慕容绍宗围攻聚歼的编制规模,并且告令留守穰城的崔谦,每过两天便向他增派一千精骑。
迎战慕容绍宗这种后三国第一流的名将,李泰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抛开运气方面的影响因素不谈,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务求做到最好,行军扎营俱合章法,每天晨后露败起行,午后即以斥候向前搜索寻找扎营地点,每日行军只三到五十里之间。
在他这种程序正规如同考驾照一般的拖拉操作之下,终于在行军东进的第五天,距离方城郡还有将近六十里的时候,见到了已经越境而来的慕容绍宗人马。
此时已经是午后将近傍晚时分,李泰所部步骑人马在经过两轮增兵后也已经达到了七千余众,而慕容绍宗所部军众规模看起来似乎是比他部伍要多了几千人。
尽管敌众我寡,李泰却并未心慌,瞧见敌方前路人马已经停下来开始披甲整装,他便也有条不紊的着令部伍们将拉载辎重的车架结成疏密有秩的车阵,并以并以刀盾军士填充其间,而在这刀车阵势的侧方,则结成竖列的枪阵,两千名精骑则脱离此间本阵,各自悬在外间里许之外的陂岗上。
双方野中遭遇,各自备战一番,随着鼓角声响起,还是慕容绍宗所部轻骑率先发起了进攻,三路轻骑向着对面板正美观的刀车战阵便直冲而去。
在冲进的过程中,这三路轻骑逐渐变换路线,其中两路在行程过半时便不再以那刀车战阵为目标,而是向着左翼悬外的骑兵部伍绞杀而去。
至于剩下的一路轻骑,前方数百劲卒先以骑射想要破坏阵型,后方则是手持马槊的劲卒冲杀陷阵。但是在车架阵脚的拦截下,这一番冲阵效果并不算好,仅仅只是破坏了最外围两架货车,反而有几名骑卒冲势难遏,被砍杀阵中。
左翼那一支西魏骑兵也沿着阵线从后方绕向阵后,后方两路东魏骑兵衔尾追击,但是阵内陡地百数支劲矢直射而去,当即便有几十名轻骑人马中箭倒地。
后阵中慕容绍宗见状后眉头顿时一皱,当即便挥手下令鸣金收兵,等到诸路轻骑返回稍作休整,又以两路人马穿插以进,试图撼动前方阵势,但结果却都大同小异,没能将此阵势冲溃。
“贼将何人?阵法竟然这般顽固!”
慕容绍宗虽是当世名将,善于制造和把握战机,但敌人只是固结阵势,对其各种冲击尝试全都应对缓拙,一时间让他无从下手。
但是敌我形势并未就此僵持下来,待到傍晚时分,西面原野中却又传来战马奔腾之声。
慕容绍宗闻听此声后,脸色顿时一变,当即便挥手着令麾下人马向东面来路退走。其部伍行军起来速度颇快,当李泰安排的后路轻骑抵达时,已经退到了数里外的丘陵旁。
趁着敌军退走之际,李泰则着令部伍分批向西面撤离,去寻找来路上所见到一个适合扎营过夜的地点,对于数里外的来犯敌军则视而不见,并不盲目进击。
当慕容绍宗等候一段时间,再率两千轻骑反杀回来的时候,却见李泰所部人马已经后撤数里扎营妥当,便着令部卒入前喊话道:“沔北鼠辈,既不敢战,何不速速出降!”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不恼怒,而是乐呵呵着员高呼回应道:“慕容水鬼,此非尔徒葬身之乡,所以暂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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