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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远返回同州的时候,中外府还在大摆宴会,庆祝略阳公宇文觉新纳妾室。
过去这段时间里,宇文觉为了统合人心也是用功颇多,除了招募壮大自己的亲信部曲之外,还通过其他手段去笼络示好中外府属员们,联姻就是主要的方式之一。
虽然宇文泰早为这嫡子聘娶拓跋氏公主为妻,但也不妨碍眼下的宇文觉再纳妾室,将许多他认为拥有拉拢价值的中外府臣员家中女子纳入室中。
如今的中外府充斥着一股混乱暴虐的氛围,许多人动辄获罪,就连关押刑徒的囚室都将要人满为患。因此一些中外府属员纵使心中不愿意,但当事到临头时也都不敢拒绝,为免祸及家门,只能将门中女子送出。
对于李远的回归,宇文觉也是十分的热情。如今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暴虐胡闹,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正是得益于他的果断与高压管制,才使得关中在屡遭噩耗打击的情况下仍能保持局势平稳。
如今的李植乃是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而李远又是他父亲的心腹大将,因此李远返回让他自觉手中的力量又壮大几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远说道:“今日纳新人于室,我绝非贪色乱礼。主上灵柩尚未归府,我今临危受命,威望浅薄,故而只能凭此下策以抚群情……”
李远听到这狡辩声,心情更加的抑郁,对于宇文觉的示好也无作回应。
下席中的李植见宇文觉神情渐有不善,忙不迭站起身来代替父亲向其答礼,而后便又引着父亲告退行出。
父子两刚刚转入侧堂之中,李远便抬腿将这儿子踹倒在地,口中怒声咆哮道:“孽子,谁人教你作此大恶?莫非真要我家满门灭绝你才甘心!”
“阿耶,请听我解释……”
李植方待争辩一番,然而李远这会儿却怒气勃然、完全控制不住,挥起拳头又劈头盖脸的砸向李植:“征师败绩,府中人马势力本就大损,如今太原王又大胜而来、势力无人能阻,待其入朝喝问前事,岂是你一死能够了之?”
李植被这一通捶打的发不出声,只能抱头哀嚎,而李远也的确是已经积郁至极,足足捶打了儿子一刻多钟才停了下来。当他见李植挣扎起身、抽出佩刀时,脸色顿时又是一沉:“逆子,你要做什么?”
“阿耶既然认为我闯下大祸、死不足惜,那便将我杀在堂中罢!死在阿耶手中,我死而无憾!”
李植抽出佩刀投在父亲足前,口中则哽咽道:“阿耶归来便责我罪大难赎,但我近来所遭受的刁难折磨,难道就是我命中应受?国中形势沦落至此,难道尽是我一人的罪过?但使诸多名臣大将能够扬威河洛、大胜而归,又何至于会有此诸类后事?略阳公骄横莽撞,举火焚杀大司马,闯下大祸我又如何能收拾得起?”
李远见儿子语调悲怆凄楚,一时间也不免怒气稍敛,但又冷哼说道:“纵然略阳公铸成大错,你也不应继续助纣为虐,难道不可慎独此身、以待东征师旅返回?如今国中情势崩坏,太原王又挥师西进,你等仍自骄狂任事、不知死之将至!”
“且不说大司马本就受诱我计执之,略阳公狂躁暴戾,我若不顺应其人,当时只怕便要同死。而后诸项事情,又有几桩是我能够制止?大宗伯并国中群众状似与事同谋,实则全都冷眼坐望我等癫狂取死。甚至就连长安的阿叔,我难道不知他藏匿太原王亲属?阿叔不肯救我,我却不忍害之……”
李植讲到这里,也是一脸的委屈悲凉:“阿耶责我死不足惜,但由始至终,我最大的罪过只是被主上选作中外府留守,辅佐他那暴戾孽子罢了!国中这些看客不欲共事,那我只能搅动人事以图自救!”
“你今所为,又是什么自救之计?太原王之西归,就连潼关诸众都愁困无计,凭你等所作弄府中乱局,又如何能够阻之?”
听到儿子悲愤声言,李远也不忍再继续大加斥责,旋即便又一脸忧虑的说道。
李植这会儿收敛神情,示意父亲到其近前来,小声说道:“太原王能够全胜,的确出乎我的预料,我本以为他纵然能胜,届时恐怕也无力西行。但形势至此,仍未达于最恶,须知天子还在府中!”
“你又作何打算?”
李远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瞪着儿子疾声问道。
“我不知要活,还要壮大我家!阿耶可还记得当年主上接掌贺拔公势力过往?今时情势难道不略同旧时?”
李植讲到这里,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如若潼关难拒太原王于外,我等又何必困守关中?大可以拱从略阳公挟君西去,归我原州乡土,前据平凉故邑,后倚贺兰山岭,凭我家于乡土累世经营,暂成割据亦非难事……”
“不可,这实在是……你真是太胆大妄为,李伯山既强且锐,他绝不会容许我等挟君出逃!太冒险了,机会不大!”
李远听到儿子这一计划,一时间也是吓得连连摇头摆手,只觉得希望渺茫、很难实现。
李植则继续说道:“阿耶你思计不必太过保守,当下国中蔡承先是我乡党,想也乐见乡里荣耀。诸武卫深与略阳公乱事,脱身亦难。我等挟君出走,李伯山无大义可持,想要稳定关中局面,想也无非东贼贺六浑故计,但使他稍有裹足,我等业已归乡,届时再外结突厥以自固,李伯山亦未敢轻易进攻。
待我割据势成,便可谋与共处,执略阳公以献,另以辅城公等为主上后嗣,待到时机成熟,法西凉故事、立宗庙高平,亦非难事。事成或不成,仍然不失奋斗余地,总好过困守于关中、坐以待毙!”
“可、可是,李伯山业已挥军西进了,只怕没有时间……”
李远对李植这个儿子本就有所偏爱,此时听到其人所言煞有介事,心内不免也暗生认同,与其坐以待毙,真的不如行险一搏,只要成功了那便是别有天地。
他们高平李氏崛起于乱世之中,同样也是以命搏来的富贵,只不过这一次的前程要更加的远大!只不过一想到李伯山正自西进,他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中山公等与李伯山仇隙久存、必难相容,大司徒等势位先达,想也不会任由李伯山轻易入关,一定会据守潼关暂与相持,论定入关局势之后才会放行。眼下尚有一段时间可谋此事,近日我劝告略阳公搜捕陇西李氏亲友从属,如今即可一并携走。”
讲到这里,李植又望向长安方向说道:“此事阿叔若肯配合,必然更加顺利,经长安入咸阳,沿泾水一路北行。只是阿叔素来厌我,恐怕不会听从我计。”
“显庆那里我去说服,关乎家国前程、宗族大计,岂容私计杂念!”
李远听到这里后便正色说道,这会儿他已经被儿子彻底说服,打算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来拼搏一把,主动承担了前往长安说服李穆配合其事的任务。
且不说李远父子图谋大计,潼关的宇文护等人则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心情越来越焦灼。
“启禀中山公,太原王师旅业已抵达弘农。”
当听到关前斥候奏报时,宇文护顿时一脸惊诧道:“这么快?数众多少?”
“众约万余,但是望去阵势有欠严整,多有败乱之相。”
听到这话后,宇文护又皱眉沉吟起来,如此重要的情况他也不敢隐瞒,着员召来李弼、达奚武等人通知一番,旋即便又说道:“太原王师旅虽胜,想必也损失颇重,因闻关中纷乱而急于转进,也的确是略显急躁。不如先遣一部军众往弘农相迎,并资以物料助其军用,待其士伍休整一番后再请入关?”
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他们眼下各自心情也都很纠结,随着李泰在河洛战胜齐军,外患已经不是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内部的秩序调整却无从避免。
正如之前李植所作出的判断,他们这些困守潼关之人也不敢与新得大胜的太原王为敌,但是又担心太原王就此回到关中执掌大权后,或许会作出一些不利于他们的决策。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够稍作争取一个比较宽大的处理。
听到斥候归报李伯山属众万余、颇有败乱之相,可见河洛战事应该也只是惨胜。故而将之暂阻于潼关关前,待到彼此接洽达成一个诸方都能认可的共识之后再将人迎入潼关,也算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于是宇文护便先安排一队兵卒运送一批物资前往弘农、算是释放一下善意,让李泰不要急躁进军,而他们众人则仍聚在一起商讨该要作何交涉。
毕竟每个人的处境和位置不同,需求也就不尽相同,在没有了大冢宰统合群众的当下,想要达成一个共识还是比较困难的。
然而当他们竟夜争论不休直至天光仍无定计时,随着朝阳逐渐攀高,潼关关城外突然响起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太原王威武!恭迎大王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