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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前战斗异常的激烈,许多齐军将士被堵在城门间进退不得,当魏军冲杀上来的时候,也只能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奋力反击以求活命。
然而这种毫无组织和章法的抵抗效果自是非常有限,在魏军有序的冲杀之下,很快便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城门前多有残肢断臂,画面惨不忍睹,那些被杀破了胆的齐军将士们一边尽量的向城门内退缩,一边又将己方伤亡将士的尸骸堆砌于外,寄望于这血肉篱墙能够稍微阻挠一下敌军的攻势,给他们提供些许保护。
城门内,赵郡王高睿满头的大汗,一边呼喝疏导着城门间拥堵的己方将士,一边让人在这城门附近架设起栅栏防事,唯恐魏军攻入城中。
与此同时,分布在城中其他各处的齐军将士们也都纷纷向此涌来,当见到城门间战斗如此激烈,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魏军甲卒身影出现在了城门间,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惊慌不已,立即便拉起防线,直接将城门间仍在与敌军战斗的袍泽们也都隔绝在了防线之外。
金墉城外,斛律金仍在亲兵们的护卫下策马沿城墙奔走逃命,后方追击的魏军士卒们也越来越多。饶是斛律金戎马一生、精通骑射,但是年过七旬的年纪,体格终究不复健壮,一路上仓皇逃窜,为了躲避后方追兵的流矢,几度跌下马来,狼狈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候,前方城墙马面处有守军士卒向城墙下垂下了吊篮。只是后方追兵越来越近,让他们没有机会停下来去靠近那吊篮。
“某等死战拒敌,请主公暂且登城!”
此时仍然追从在斛律金身边的,都是他最为忠诚的族属部将,眼见追兵逼近,为首一名将领大吼一声,直接勒转战马,向着后方奔来的敌骑便冲杀而去。而其他部众们见状也都纷纷效法,在他们豁出性命的搏杀之下,总算是将追兵暂时阻止下来,给斛律金登上吊篮争取了时间。
“今日不死,我必厚报……”
斛律金缩在吊篮中,随着城头守军将吊篮提起,他便看到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众们正被来势汹汹的敌军所淹没,一时间斛律金也不免老泪纵横。
当追兵们冲破斛律金亲兵部众们的亡命阻挠时,斛律金也已经坐在吊篮上成功抵达了城头,城下将士们见状后也不免惋惜不已,大声呼喝道:“老贼一时侥幸,若不速降,终将埋骨此地!”
侥幸逃脱的斛律金却无暇回应这些辱骂,随着他登上城头脱离险境,紧张的心情略有松弛后,很快浑身筋骨就都变得疼痛无比,新伤旧患全都显现出来。
接下来城门前的战斗又持续了小半时辰,那些被阻在的齐军将士们或死或降,尸体都在城门间堆积起了高高的一堆。尽管魏军趁势攻入了城门内,但是由于守军又在城内架设起了防线并抵死反抗,最终还是无奈收兵。
一天的激烈战斗进行下来,将士们虽然也都疲惫不堪,但精神却仍亢奋不已。尽管没能一鼓作气的攻下金墉城让人有些遗憾,但已经取得的战果也是分外喜人。
首先是北齐援军的斛律光所部六千多人马几乎尽遭歼灭,单单俘虏便抓获了将近三千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逃离了战场。
其次就是金墉城出战的兵力也是死伤惨重,在战场上所杀伤的敌军就达到了数千众,另外还在城门下俘获了将近两千人。而这些或杀或俘的敌军还并不只限于普通的军士,当中还包括了许多的将领,甚至不乏晋阳勋贵中的顶层权贵。
比如那个被斩杀阵中的北齐驸马侯莫陈贵乐,以及被韩擒虎就阵生擒的敌将韩裔等等,虽然这几人并不如段韶等所谓的北齐三杰那样声名显赫,但也都是晋阳勋贵中的代表人物。而他们的阵亡或是被俘,对于城中守军士气自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傍晚时分,战场初步整理完毕,助战的蛮兵们开始积极的修补沙堤长围,李泰又将此间营务安排一番后,然后便回到河南城中犒赏功士。
像他之前在与斛律光交战时所开具出上万匹绢的赏格,以及韩擒虎、李雅等擒将斩将之功也都需重赏,相关的赏赐在行伍间虽然很难立时兑现,但李泰还是尽量发放出一批实物奖赏。
虽然说凭他多年治军在军中所积累的信义威望,功士们也都并不急于将奖赏兑现。可是实物的奖赏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其他任何形式的赏赐都难以取代的,一场大战过后,将士们也都需要这样的画面来抚慰心情。
一干受赏功士们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被从尸堆里刨出来、可以称得上是死里逃生的李雅更是乐不可支,骨折后刚刚经过处理的手臂搭在那赏赐的绢帛上不舍得挪开。
江陵之间结束后这小子短暂的做过一段时间的富豪,后来受罚财物全都交付若干凤保管便又沦为了赤贫,如今豁出小命去立功,生活总算是又有了盼头。
李泰自知今天这一场战斗并不意味着彻底的胜利,所以在对诸功士们奖赏激励一番后,也并没有纵容将士们恣意庆祝,诸营各作加餐、享受一顿丰盛的美食后便一切如常。
一场大胜之后,虽然情势有所转好,但整体上还没有获得根本性的扭转。通过对斛律光所部俘虏的审讯,李泰得知关中形势倒是还没有向最恶劣的情况发展,潼关总算是守住了,这也让他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眼下他所承受的压力仍未有所减少,斛律光所部人马仅仅只是北齐大军先锋而已,后续还有段韶所统率的数万主力人马正自沿南崤道返回河洛。
金墉城此番出战虽然大败亏输,但城池毕竟还是保下来了,而且城中守军数量仍然非常可观。若要发动强攻,难度仍然很大。
还有一点就是河阳方面同样也驻扎着数量可观的齐军,而且只要河阳仍然在守,北齐国中仍然可以调聚人马源源不断的南来增援。
如此历数一番,摆在李泰面前的情况仍然很严峻。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北齐方面的敌对力量,关中方面则还没有考虑呢。
尽管潼关是守下来了,但也仅仅只是让关中避免了直接遭受北齐军队的寇掠洗劫,但事实上随着中外府大败和宇文泰去世给西魏政权带来的冲击和破坏却是无从躲避的。
尤其早在宜阳撤军的时候,内乱的苗头便已经是显露端倪。李泰在河洛这里无论打的再怎么嗨,与此同时的关中会滋生出什么幺蛾子那也实在不好预料,毕竟关中那些货一个个的主观能动性也都是非常的强。
李泰也明白,无论眼下他设想考虑再多,对于关中局面也是鞭长莫及,唯有赶紧处理好河洛这里的局面,才能从容返回关中主持大局。
斛律金父子内外惨败一场,虽然对北齐在此的势力也削弱不少,但整体上仍然要强于李泰眼下在河洛的力量。
在确定齐军未克潼关而返后,李泰也并打算再从沔北调兵北上,毕竟他也并不是要在此刻于河洛与北齐展开什么决定命运的大会战,所需要的就是利用好手中的力量,尽可能多的削弱北齐的力量,从而避免后续被北齐趁火打劫、干扰西魏的动荡局面。
接下来对李泰而言,比较理想的局势走向就是斛律光北去河阳,调使河阳驻军南下来救金墉城,然后李泰再次重复一下之前的步骤,围困金墉城的同时将河阳方面的军队也打败,并且顺势将河阳南城掌控下来。
如此一来,除了金墉城之外,李泰在河洛地区暂时间内唯一需要面对的就是段韶所部人马,可以集结麾下兵力给对手以迎头痛击,即便是交战不利也能向西转战、撤离河洛。
不过所谓理想的状态就是发生的几率可能不会太高,河阳与金墉城相距本就不远,而李泰进军至此围困金墉城也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河阳方面却一直都没有出兵来救。
说到底,斛律金又不是可朱浑元的老子,可朱浑元当然也不会如斛律光那般遭受伦情挤兑而太过感情用事。尤其是在斛律金父子俱遭败绩的情况下,其人更加不可能冒险率领河阳守军南下增援,起码在段韶的主力大军到来之前不会。
如果可朱浑元苟住不出,那接下来的情况就有点棘手了。须知段韶所部还有数万大军,哪怕没有其他方面的助力,这兵力也远远超过了李泰所部人马。如果齐军上下汇集,李泰哪怕再狂也不敢笃言必胜。
所以眼下还是得柿子挑软的捏,李泰先向驻守洛水方向的高乐传令一定要尽可能的将段韶军队拦截在宜阳附近,然后又开始布置针对金墉城和河阳两地的施压与诱战。只有将这两处的某一处给解决掉,他才有信心接下来与段韶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