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般若寺,已经是层林尽染,秋风瑟瑟。
李夜从玄天观回来已是申时,回到小杂院的他打水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件干净的僧袍,便急不可待地取出了刚刚铸好的铁箭。
看着眼前闪着寒光的铁箭,他有心绪便回到了二月之前。
在拖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后,《无相法身》第八层修行到后期已经再难寸进的他,终于想起了先生吩嘱自己的空去玄天观去拜访空虚道长一事。
在一个秋天的清晨,拎着山里采回的蘑菇和打猎晒干的肉干,在玄天观见到了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看上去六十左右,已有白发渐生却是神精气爽,一幅仙风道骨,如同超凡脱俗的仙人。
“晚辈般若寺李夜见过道长。”李夜行过礼,奉上礼物,在清虚道长对面落坐。
清虚抚须微笑,叹道:“我可是等了你好几年,就是你先生也离开近三年了吧?”
李夜闻言起身再拜,道:“晚辈痴愚,因为修行不得其法而忘了山中的岁月,以至拖到今日才来拜见道长,还请海涵。”
清虚一听,笑着安慰道:“你能静下心来修行,不为外物所扰,实属难得,我这老头子怎么会怪罪于你?”
“我也只是听闻你家先生说,你虽未出家,却自幼在寺院中修行佛法,竟然是般若寺中明惠那家伙的师弟,便一直想见见你。”
清虚看着李夜,淡淡地说道。
李夜恭敬回道:“晚辈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结识明惠师兄如此之下,便成了明惠师兄未出家的师弟。”
李夜将天山上得破虚僧传承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天意注定。”清虚笑着说道。
李夜笑着望向他,说道:“可能运气好吧,否则以明惠师兄如此渊博的知识,如何是晚辈所能高攀的。”
“此话差也。”空虚轻叹了一声,摊开手说道:“闻道有早晚,得道无定时,修行路上谁又敢说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夜拱手回道:“不论是闻道还是入道,在晚辈看来,明惠师兄也算得上我修行路上的一盏明灯。”
不论是在中域的路上偶遇,还是后般若寺后的修行,明惠给李夜的指引又岂止是一盏明灯,对此李夜一直深怀感激。
“心怀感恩,是一种美德,你不错。”清虚淡淡笑道:“你对修道跟修佛有何看法?”
“有什么看法?”李夜不解地问道。
“就是你心里的想法。”
“没有呀?可能是先生最初给了我一本佛门修练的残本,后来又遇到了大佛寺的老和尚师傅,觉得佛法深奥慈悲,便学了起来。”
李夜好奇看着他,他从来到玄天观后还没想过这问题。
清虚再叹,给李夜倒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才道:“如果当初先生给你的是修道的法门,若那时你先遇见了我,未必你就不能修行道家法门了。”
李夜低头沉思片刻后,笑道回道:“应该没有问题。”
清虚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门外的天空说:“在你看来般若寺与玄天观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吗?”李夜想了想,摇摇头道:“在晚辈看来,既然都是修行,便没有分别。”
听到李夜的回答,清虚大感欣慰。
微笑着说:“正如莫先生如说,你是一个有慧根的孩子,难怪明惠那家伙愿意指点你修行。”
“我换一种说法吧,当初你跟先生来方寸山是从北坡上山,一路往上爬行来到了玄天观,然后在青石小院里小住了一段日子。”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们当初从南坡上山,一路往上爬行到般若寺,能不能来到玄天观?”
“如何不能?”李夜闻言脱口而道:“这走南坡走北坡都不是爬山吗?又有何分别?”
“此言大善!深得我意。”清虚闻言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道长何时也跟佛门中人一样喜欢打禅机?”李夜有些迷惑。
清虚摇摇头道:“这不是打禅机,而是跟你讨论一个道理。既然你认为不论是从南坡还是此坡往上,皆是爬山,都可以攀登到山顶,那么修道与修佛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吧?”
李夜一听,有些迷茫,问道:“没有分别吗?”
“有分别吗?”清虚笑笑。
“真的没有分别吗?”李夜越来越迷茫。
清虚看着李夜的样子,也是一楞,随后笑道:“你看见的分别,只是表象而已,佛道两家修行的法门自然有些分别,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既然目的相同,还有什么分别?”
“原来如此,前辈是告诉我修行一途不要有分别心,对吗?”李夜恍然大悟,微笑了起来。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今天来访,所为何事?应该不仅仅是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吧?”两人静静喝了片刻的茶后,清虚开口问李夜。
李夜看着清虚挠着后脑笑,半晌,取出了之前铸造的那枝铁箭递给清虚。
“弟子前几年在试着铸箭,找了几种材料搭配,都不怎么满意,后来听明惠师兄说,前辈这里说不定有晚辈所需的材料,惶恐之下,请前辈海涵。”
清虚接过铁箭,拿在手里细看了片刻,道:“工艺不错,确实太重了。我道是什么难事,却是为了这铸箭的材料,此事不难,我这确实就有。”
李夜一呆,脱口道:“前辈说的是真的?”
清虚笑笑,将桌上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灰色石块递给李夜,道:“看看这个如何?”
李夜接过一看,顿时惊叫道:“这石块怎如此轻巧?”
“用刀切试试?”清虚抚须笑道。
李夜闻言,取出小刀往石块上切了一刀,只见灰色的石块瞬间被切开一道刀痕,并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金属。“这太神奇了!”
清虚笑笑,说道:“这矿石我们管它叫辰砂,记不清是哪一年发现的拿来做刀剑倒是很轻,不过没硬度,砍了一刀就钝了。”
“再加上观里也没人有兴趣去摆弄这东西,所以时间一长,就没有管它了,倒是老夫这院子里有一大块,这块也是闲来无事,拿来把玩的。”
“如果在铸造铁箭时添加这种金属,至少可以减轻很多的重量。”李夜捏着这块叫做辰砂的矿。兴奋地说道。
“难得你对铸造技术也如此感兴趣,你院里那一大块,一会你走的时候就带走吧,以后不够,观里还有不少,你想要过来拿就是。”清虚笑着回道。
”这个,实在太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往后前辈您若需要铸造什么武器,晚辈愿意效力。“
李夜将手里的辰砂还给清虚,收起了小刀,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清虚看着满脸兴奋的李夜,挥挥手道:“那东西放在我这目前也没咐用场,倒是你往后若有闲时,可以来观里住上一些日子。”
“老夫愿意将一身的炼药技术和一些阵道之术教给你,等你学成下山,我也算是有了衣钵传承。”
李夜一楞,开口问道:“前辈,难道观里没有弟子继续你的衣钵吗?”
清虚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修行这两样技术,除了需要天赋之外,不要有很大的毅力,我门下弟子不少,但没有人能将这两门技术都精通,这也是我的遗憾。”
“弟子也只看过关于药草知道的书籍,了解一些药草的药性,但是说到炼药,我跟先生都不甚了解,若有时间,我愿意来跟前辈好好学习。”
李夜心里一直为不会炼药而失落,明明采回灵药,只能煮成药汁服下,浪费了大好的药草。
“嗯,老夫相信你。”清虚眼见李夜答应,心中也是欢喜得不行。
回到山洞后,李夜尝试了很多材料的配比,最后终于选定铸造铁剑的材料为五份破虚僧之前留下被自己融化后未知名的材料。
三份辰砂,二份白银,如此融化铸造后的铁箭,整个箭枝减轻了将近一半,但是硬度和坚固度却没有减少多少。
在接下来的二个月中,一边继续煅炼自己的重剑,一边断断续续地铸造铁箭,二月下来,竟然铸造了五十枝铁箭,这让他非常满意。
临回般若寺的这天清晨,李夜再次站在了木屋前的悬崖前,取出欧阳东篱送的那张铁弓背。
经过三年的苦修,他终于能将这张铁弓拉到近三分之二的程度。
右手搭上一枝刚刚铸好的铁箭,眼望对面山涧后方的雪松,凝神聚气,稍稍抬高了左手的铁弓。
右手指轻轻一松,一声“嗡”的弦响,手里的铁箭飞驰而去。
眼睛追逐着铁箭飞出的轨迹,心里在期盼着最后的结果。
就在刹那间,“轰”的一声,只见对面山涧后约二百丈的一颗雪松齐腰而断,上半截松枝软软地往下跌落。
事隔三年,终于能够一箭飞射二百丈,离眼之所至,箭之所至的境界不远了。
这个时候的李夜,只想大声地告诉先生:“经过三年的修练,我做到了。”
幽静的山谷中,回响起松枝跌落的轰然之声。
仿佛在安抚悬崖边上的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