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大佛寺,老和尚佛堂。
李夜盘坐在老和尚的面前,手里拿着空间戒。
“这是那被斩了识海五虎的戒指,想着他以后的人生也用不上这里面的东西了,你拿去吧。”老和尚淡淡地说道。
李夜想了想,将里面的金币全部取了出来,放在地板上,轻轻地说道:“这些金币师傅拿着,其它的杂物弟子留下。”
老和尚想了想,点点头,微笑着说:“你能不着于物,很好!”
“弟子以后的路还长着,总不能让眼些这些事物拴住了手脚。”
“今天城主府护卫送来的粮油把斋堂后院都堆满了,这也是你的意思吧?”
李夜笑笑,道:“这是皇家出的钱,弟子只是动动嘴而已。”
“阿弥陀佛,你能一边苦修佛法,一边财布施,不入佛门实在可惜了。”老和尚叹了一口气。
李夜摇摇头,道:“开春后弟子就要跟先生去方寸山求经,往后怕是不能经常在师尊跟前孝敬您,现在多做一些是应该的。”
老和尚无晌无语,抬头看着佛台上的菩萨。
李夜将地上的金币捡起来,放进佛台下面的抽屉中。
“这些日子就要下雪,记住:下雪时继续去后山担水,以你的功力苦练三个月,差不多能过到踏雪无痕的境界。”老和尚慢慢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一边说道。
“有心法吗?”
“需要心法吗?你现在又不能运气。”
“也是,我只有肉身力量了。”
老和尚左手拈了一朵花,道:“你身负八十斤的铁甲,担上二百斤的水,加上水桶重量。在下雪天能在后山与斋堂之间来去自若,等你放下水桶,脱下铁甲再试试?哪里需要运行真气?”
李夜一听,当下心里欢喜,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谢谢师尊开示。”
老和尚挥挥手,道:“回去抄经文吧,我还等着呢。”
李夜给他磕了一个头,道:“如此,弟子回去抄经了。”
“去去,抄得仔细些。”老和尚叨叨。
“师尊放心。”李夜往外走去。
十月十二,立冬。
漫天的飞雪,笼罩着风云城。
脚边放着三个水桶,一身僧衣的李夜站在小溪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他看着小溪里的流水发呆。
便在这时,漫天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身上。
他想起了那天的清晨。
想起了小溪上的那场战斗。
叶无涯拎着一把大剑,站在晨雾中,笑看自己。
他已经很久没来后山担水了,自从他在溪水中杀了叶无涯之后。
他在回味着那场生死之战,想着每一个节点,心道哪怕自己出一点差错,这小溪就成了他的埋骨之地。
如果重来一回,如果叶无涯还在,如果自己还在,他将不再惊慌。
就算不能秒杀,也能借助若水剑意加上斩雪杀死叶无涯,而不是拼了身受重伤的代价。
叶无涯已经死了。
他是李夜自出生到修行以来第一个杀死的人。
先生说大多人第一次杀人都会呕吐、恶心,甚至晚上做恶梦。
可是李夜没有。现在想想估计当时自己剩下半条命,哪有心思去恶心呕吐做恶梦。雪花继续飘落。
他拎起水桶,在小溪里打水。
天气寒冷,他的脸色苍白,身上却只着一件单衣。从在天山的寒潭中淬体后,他便不再畏惧这漫天的风雪。
他的神情平静,肩上担着两桶,手里拎着一桶水,脚下用力,牢牢地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往回走。
片刻间。
后山往斋堂的雪地,出现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只是这一回,他花了一刻多钟才担完了一趟水,看着五个大水缸。心道按这个速度怕是要花上一天才能担满。
早间排队吃饭的众僧,又回味了久不出现的一面
后山至斋堂。
漫天的雪花里,出现一抹僧衣。
渐行渐近中,显现身形。
三个大水桶,一个扫地僧。
一步一步往斋堂走来,
每一步看上去都要摔倒在地
这一天,他花了三个时辰,在后山与斋堂往返了十二趟。
这一天,他又是一个人坐在斋堂里吃师兄给他热在蒸笼里的斋饭。
这一天,他在想着,在雪地里担水,果然不容易。
黄昏的小杂院。
依然下着大雪。
他站在枯树下。。
闭上双眼,将手中的木剑一次次地挥出。
半个时辰后,右手斩出五千剑。
再过半个时辰,左手斩出五千。
去年的天山,他曾一剑斩去一朵雪花。
今年的冬天,能一剑斩去几朵雪。
信手挥出,
风不动,雪不飞。
这一刻,仿佛在已经不在雪中。
斩出的每一剑不会带走一丝的风雪。
第十日,排队斋堂外的众僧发现在雪地里担水的小师弟速度快上了一丝。
第二十日,排队的众僧发现担水的小师弟又快上了一些。
一月后,排队的众僧如果不仔细看,已经看不清小师弟的身影。
这是李夜的修行的法门,虽然笨拙,却是可行。
担着三桶水的李夜从众僧前一晃而过时,他头上已经有白雾升腾。
他还没达到老和尚说的跳雪无痕。
但是他的身法已经有了无痕的神韵。
依旧是黄昏后的小杂院。
依旧是信手挥出每一剑。
依旧是闭着双眼的李夜。
风雪衣旧。
但是雪里已经看不清李夜的身影。
厚厚地雪花重重地将他全身包裹着。
唯有一道道丝毫没有真气的剑影,在风雪中飞舞。
尤如雪地里的精灵。
离年节前十天的黄昏后。
站在风雪里的李夜。
看着手中的木剑,心里有一些淡淡的喜悦。
练了二年的斩雪。
今夜,一剑斩去了雪花三朵。
嘴里轻轻地呢喃:“离先生那惊艳的一剑又近了一些。”
大年夜的前一夜。
李夜静坐在老和尚的佛堂。
老和尚手里捧着一卷《法华经》。
“可已踏雪无痕?”老和尚微笑着问道。
李夜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淡淡地笑着:“还差一些。”
老和尚点点头,道:“你真气被锁,差上一点是很正常的事情。往后慢慢修练,自然能够成功。”
“修行路何其远,弟子不急。”李夜轻轻地喝着杯里的茶水。
“剑法可有小成?”老和尚看着眼前的弟子,心里实在欢喜。
李夜左手拈了一朵花,道:“去年能斩一朵,今日里试了一下,可斩去三朵雪花。”
“方法虽然笨了些,但是你这无师自通的法门,若是坚持修练上十年,当能修成独一无二的《斩雪》剑道。”老和尚赞叹道。
李夜脸上有些泛红,低着头道:“弟子只是闲时消磨时间,哪能算得上剑道一说。”
老和尚颔首微笑,道:“有心修之未必能成,倒是你这无心之道,却有成荫之势。”
李夜再拜。
“大佛寺功法残缺,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修行法门,否则我真的希望你在这寺中修行上十年八年再入世间。”老和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师傅慈悲,弟子去方寸山修成《无要相法身》之后,定将完整的法门交给师傅。”李夜轻轻地说道。
老和尚点点头,道:“方寸山的般若寺,藏有万千佛法,你去后好好修行,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机缘。”
李夜眼中透着无限的向往,坚定地说道:“但凡弟子修行的佛法,自当带回大佛寺交与师尊。”
“一切随缘,不可强求,切记。”老和尚说道。
“弟子明早就回城,与父母和亲人呆上一些日子,就将启程去西域。”李夜的头低得更深了一些,对老和尚他有很多的不舍。
老和尚看着他摇摇头,心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弟子,转眼之间就要离开风云城。
低着头的李夜心里也十分不舍,好不容易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转眼之间便要分离。
“若是有缘,时间空间都不是距离;若是无缘,终日相聚也无法会意。修行路上切不可执着相聚分离,否则易生心魔。”老和尚说完,唱了一个佛谒: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
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当行至趣。苦乐之地。
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弟子受教,当谨记师尊今日的教诲。”李夜再拜。
老和尚放下手中的经卷,抬头望着佛台上的菩萨。
喃喃说道:“你在寺里的日子终究太短,很多道理无法与你细说。你入世之后会遇到许多困苦,只需记住有些事情躲不掉时,就勿需躲避。”
李夜笑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殿上的金刚怒目圆睁,而诸菩萨却低眉善目?”老和尚笑着说。
李夜低着头,沉思了片刻,道:“金刚怒目,方能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善哉善哉,看来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难怪后山一战没有给你带来魔障。正所谓:不显金刚之怒,不见菩萨慈悲,就是这个道理。”老和尚点点头。
“回去歇着吧,明天走的时候就不要来打招呼了。待你从般若寺修得正法,再回来说与我听。”
老和尚挥挥手,旋即低眉垂目开始念经。
李夜给老和尚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子,轻轻地离开了佛堂。
佛常外风雪正劲。
回着看了一眼念经的老和尚。
一转身,走进无边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