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赖和尚离开之后,盛庸立即将消息传报张辅。
张辅、杨文、毛整等人经过商议,虽感觉有些匪夷所思,怀疑其另有所图,或有陷阱,但仔细想想,在开阔地带,这群人能制造出什么阴谋来?
盛庸收到了张辅十六字指示:
稳重进军,兼顾外围,伺机而动,不留一人。
盛庸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带兵开拔,前往柳树村寨十里开外的河湾地,派遣斥候侦察再做决定。
一声令下,一万精锐步兵分作三个军阵,中军四千,皆由盛庸带领,左军、右军各三千军士,由庄得、李道率领。
军阵成品字型前进,宽阔的平原与低矮的丘陵,为分散行军带来了便利。一批批斥候骑兵不断放出,侦察范围扩大至十五里。
每前进五里,大军都会短暂停顿,等待斥候回报消息,待远近两路斥候通报之后,大军才会再次前进。
南赖和尚的出现,让盛庸多了几分警惕与谨慎,但盛庸如何都想不到,这些举动还真是高看了少贰满贞、岛津元久,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天色已暮,残阳如血。
大宁江水平静地流淌着,点点红光随波而动,美得如同一幅画。
今川了俊站在河边,看着夕阳,脸上充满了笑意。
幕府调各路大名率兵远征,原本今川了俊并不看好这一次作战,认为远征无益,理应就地驻守。
可当战争打响,一次次胜利,今川了俊才意识到,原来**竟是这么大,简直比自己的护国大得太多,而这里虽是贫瘠,却也有着大量的财富。
粮食,女人,男人,孩子,还有陶瓷、丝绸、琉璃、宝石等等,一些原本只藏于幕府北山第、花之御所的宝贝,现在也可以收入自己手中!
战争掠夺带来的财富,令人迷醉。
今川了俊渴望战争,渴望通过战争实现巨大的财富积累。
今川仲秋走了过来,看着含笑的今川了俊,笑道:“大哥,消息确定,李芳远的军队已经拥堵在了义城,许多百姓停在了鸭绿江边,**即将覆灭,大哥将成为北征**的第一功臣!”
今川了俊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第一功臣!
斯波家、畠山家、赤松家、京极家,他们再能作战又如何?真正的功劳,不是打下几座城,而是俘虏**王族,是灭国之功!
“明军有什么动静?”
今川了俊询问。
今川仲秋坐了下来,抓了一根草咬在嘴里:“明军?呵,他们可是够冷漠的。打探来消息,明军搭建了一座船桥,横过东西两岸,可并没派大军进入**,前些日子转运了一批**百姓,最近则在运输粮草。就那点破桥,就是给明军一天时间,又能运多少兵过来?何况明日一早,咱们就能闪击义州!”
今川了俊踢飞了一颗石子,笑道:“义州一下,鸭绿江这边可全是我们的地盘了。大明修了船桥,对我们是好事,俘虏了李芳远之后,正好可以顺桥过去,攻击明军大营。你也看到了幕府给的情报,明军根本就没什么战力,全是仰仗火器,只要一口气冲杀过去,这群人将顷刻之间崩溃。”
今川仲秋兴奋起来:“我们今川氏将通过这一次战争崛起,日后整个九州,都将成为我们的护国,什么少贰氏、岛津氏,呵呵,只能像一条狗摇晃着尾巴,乖乖跪在我们面前!”
今川了俊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未来也一定是如此。
就在今川了俊、今川仲秋兄弟两人憧憬未来时,少贰满贞、岛津元久则站在了一处高坡上,眺望着西面的风光,原野之外,是茂密的树林,不远处还有矮丘,看不甚远。
少贰满贞看着岛津元久:“当年的屈辱与仇恨,是时候报了。只要杀了今川氏,我们便带人返回九州,从此之后,九州之地,只有你我两家,再无今川氏,也再无其他大名!如何?”
岛津元久重重地点头:“今川氏留给你我两家的耻辱,是时候该洗清了!只是你能确定,大明会放我们离开?”
少贰满贞自信地点了点头:“南赖亲自去看过了,大明仓促过江,并没多少军队,最多万人。而我们两家兵力就有八千,若大明不知死活,想要在我们除掉今川氏之后再除掉我们,那对他们来说可没什么好处,只能徒增伤亡。”
“大明军队想要军功,我们给了他们,他们想要胜利,我们也给了他们。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没必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与我们作战。何况即使大明想追击我们,也未必追得上,杀掉今川氏之后,我们就快速撤回龟城,携带着那里的物资进入山区,寻找道路南下,经釜山港折返九州,这里的事,就交给斯波他们吧。”
岛津元久很满意这个计划,笑着说:“最好是制造我们被明军覆灭的假象,这样一来,斯波氏、畠山氏等人绝不会想到我们返回了九州岛。至于釜山港那里的中条山路等人,呵呵,我们就以后勤难以为继为由,借船离开。”
一拍即合,两人笑了。
少贰满贞看向残阳,期待着入夜。
星子冒了出来,一颗颗好似看热闹招呼来的,转眼之间,已是繁星满天。
营地平静,奔走一日的倭军疲惫地倒地就睡。
七月初的天,有些燥热,好在此处临河,多了些凉意。
盛庸带军队抵达倭军营地三里外的密林,看向庄得:“你带兵迂回至大柳树村之后,中军不动,你们不得擅动,若有敌杀出逃窜,只需远追,无须近战,将其逼入龟城即可。”
庄得答应一声,带三千人踩着星光离开。
清风吹拂而过,撩动衣襟。
盛监看着远处倭军大营,对盛庸说:“到现在少贰氏、岛津氏还没半点动静,这其中是否有诈?”
盛庸瞪了一眼盛监:“国子监教导了你们智慧与谋略,怎么就没教导你们心性?如此沉不住气,如何能带兵?不动如山,你连这点都没学懂吗?”
盛监有些郁闷:“父亲,我这是思虑周密,多想几种可能,多做预案,未尝不可。”
盛庸抓了抓胡须:“哼,全都是酸臭学问。战场之上虽有无数可能,但真正执行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人!你看清楚,这里非是山地,是平原,南面是河,北面是低矮山丘,斥候撒开,周围动静皆在我,敌寇在眼前,何来多种可能?”
盛监有些不高兴,顶撞道:“可我不相信少贰氏、岛津氏如此愚蠢,大敌当前还要内讧,阴谋杀了主将今川了俊,这不是自断双臂,自废武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见过螳螂捕蝉之前,还先知会黄雀的?用兵学院的话来说,这种事就连蠢货都干不出来。”
盛庸沉默了,看着远处的倭军营地,缓缓说了句:“你该不会以为,每个人都像国子监的人那么聪明,你该不会以为,每个武将都如你们一样拥有智谋?历朝历代,战场之上出现的蠢货还少吗?”
“有将领送女人给敌人,为的就是避免敌人进攻城池。有将领送钱财给敌人,就是为了让敌人换一条路走,莫要经过自己的防区。有将领杀百姓冒充军功!你告诉我,这些事哪个不是蠢货干出来的?这么多蠢货镇守边关,出来几个内讧的蠢货有什么不可信的?你看!”
盛监看去,只见远处营地果然出现了动静,东面的营地黑影正在集结,而西面营地的人还在躺着睡觉。
“这他**,还真有蠢货啊。”
盛监有些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盛庸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读书人开始多了起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聪明,那别人就一定聪明。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脑子的,历史事实就是如此。
完全以明白人、高人、世间清醒的姿态去审视历史,愚蠢的不是历史,而是不懂得置身于历史之中,跳在历史之外审视历史的人。
“等这一仗结束,老子去国子监兵学院混个教授当当,古朴那家伙就教导不出来好东西。”
盛庸暗暗决定。
少贰满贞、岛津元久集结了双方所有力量,开始了复仇之路。
“杀!”
喊杀声骤然撕碎宁静,少贰满贞、岛津元久带人冲入今川了俊的营地大砍大杀,刚还在睡梦之中的倭人,还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是死去!
少贰满贞踩着一个死人的尸体,挥舞着手中的大太刀,喊着:“杀了今川氏,为少贰冬资报仇雪恨!”
岛津元久也跟着喊:“杀了背信弃义的今川氏,洗刷岛津氏身上的耻辱!”
杀声震天。
少贰满贞、岛津元久的军队冲入今川氏的军营,大肆屠杀今川氏的部下,没有任何防备的今川氏军队顷刻之间便折损三百余人。
听到动静的今川了俊被惊醒,拿起一把太刀看着不远处,今川仲秋跑了过来,惊慌地喊道:“少贰满贞、岛津元久造反了!”
“这群叛徒,随我杀!”
今川了俊瞪着通红的双眼,收拢了武士力量,大喊着迎战。当两处人战在一起时,刀锋过处,断臂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