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密林,歪歪斜斜躺着数不尽的日本军士。
上杉禅秀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树冠看向蔚蓝的天空,飞鸟盘旋,不敢下来。
武田义满走了过来,看了看倒地而睡的军士,对上杉禅秀说:“我们应该劝说下京极持光,如此快速行军,昼夜不停追击,这些人会吃不消的。”
上杉禅秀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说:“武田家,你认为有用吗?这支队伍的主将是他,不是我们。”
“可是他才十五六岁,凭什么当我们的主将?”
武田义满咬牙,低沉着嗓音,透着满满不甘。
上杉禅秀走到一棵树旁靠着坐了下来:“没错,他才十五六岁,可是他是壹岐岛的大名,是京极氏留在世界唯一的嫡出血脉。京极氏对幕府付出多少,幕府清楚的,也感念他们。现在想想,壹岐岛遭受毁灭,其实是代替幕府挨的,也难怪将军会重用他。”
“可这样做也太过儿戏,让我们听从一个孩子的指挥,呵!”
武田义满很是不满。
上杉禅秀将刀插在地上:“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你我还能反对幕府的命令不成?再说了,京极持光自壹岐岛覆灭之后,这五年时间里,拜在冢原家修习剑术,人虽年少,却已有剑豪之名。忠州一战,你难道没看到他的手段?一剑断人头,满城悉屠尽!这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
武田义满呵呵冷笑:“论战力,武田家可不服他!让我说,幕府不行了……”
上杉禅秀打了个哆嗦,惊讶地看着武田义满:“你怎敢如此说!”
武田义满盯着上杉禅秀:“你虽没说出口,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自从大丘被打下来之后,你这一路可是始终不愿投入主力。你是在保存力量,还是在等待时机?”
上杉禅秀嘴角微微一动:“武田家,你觉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
“别说打大明的大话了,大明国仅仅只是一些船只就能覆灭壹岐岛,他们的军队又是何等强大!我们不是去消灭大明的,我们是送死去的!”
“不可能,大明军队再强大,也抵挡不住我们!”
“万一阻挡住了呢?京极氏的覆灭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有没有想过,足利义持不是他爹,可以轻松控制幕府与各地守护国!这一次北征,堪称是倾国之战,可若是我们这三十万人全埋在这里,幕府将是最后的胜利者,他将会成为一个比足利义满更强大的人,真正控制各地,再无守护国!”
武田义满有些震惊,脸色很是难看:“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揣测。再说了,足利义持不可能把主力都派出来,为了一个更大的阴谋!大明若能灭了这三十万大军,一样可以灭了幕府!”
“不同,大不同!”
上杉禅秀严肃地说。
武田义满皱眉:“哪里不同?”
上杉禅秀指了指大地:“这里是**国,我们人生地不熟,明军打来,慌不择路,很容易被消灭。可若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凭借着山川地利,大明就是想打下来,也不容易!他们若全力进攻,那就躲山里去,与他们缠斗,直至他们耗去所有后勤,不得不撤回!到时候,幕府才算是真正一统各地!”
武田义满面色凝重。
确实有这种可能,要知道日本国内到处都是山,大明军队即使是打来,在不熟悉地形地势的情况下,也很难追击进剿,以拖待变,胜利迟早还是属于幕府。
可在李芳远的王国里面,这三十万大军没办法跑山里去啊。鬼知道**的山里哪里有吃的,有多少吃的,有没有河流,一旦停下进攻的脚步,对于以战养战的军队来说就是死!
这批人,没退路,没选择,只能向前,一直打下去,打到吃的,吃饱饭再继续打!对大军来说,如果十日之内打不下一座城,抢不到粮食,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得饿肚子,甚至是直接饿死在路上!
“可我们没有退路!”
武田义满有些无奈。
上杉禅秀听到远处有动静,看到背着长弓,一脸冷峻的京极持光走来,起身低声对武田义满说:“最大限度保存力量,若事态顺利,那我们就继续打,若事态不顺利,那就撤回去。”
武田义满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个女儿,回去之后,你们成婚吧。”
上杉禅秀看了一眼武田义满,微微点头,随后迎上前行礼。
京极持光看着四处倒地睡觉的军士,严厉地说:“日落之后,拿下原州城!任何想要避退在后方,保平安的——”
苍琅!
剑出鞘!
“我会将他埋在这里!”
声音冰冷,残酷无情。
上杉禅秀、武田义满这两个久经考验、经历过无数风波的人,此时也不禁瑟瑟发抖。
京极持光冷漠地说:“不要背着我耍花招!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谁拖了我的后腿,如它!”
剑光一扫,草已断落。
上杉禅秀吞咽了下口水,连忙说:“岂敢,我们定全力以赴!”
武田义满也有些惊惧于眼前年轻人的气势:“一切听从差遣。”
京极持光收剑,冷漠地看向北方:“大明加在壹岐岛上的血仇深处,我会一万倍加在大明人身上!但在和大明军队交手之前,我们必须消灭**军队!”
“李叔藩、李从茂、郑津、康泽从全州、大丘跑到公州、清州、尚州,又跑跑到宁越、忠州,如今龟缩在原州城中,收敛各地残兵,并调动左营春川、中营横城、右营三徏兵马,打算固守原州!”
“我只说一次,原州城必须在我们手中消灭!若放走一人,此战即是失败!李叔藩、李从茂等人,都必须死在此处!原州一克,江原道再无人能阻挡我等北上!到时我们可以从京畿道右侧直接进入黄海道,然后杀向松京,活捉李芳远!”
“此战事关重大,绝不容有失!万望上杉家、武田家全力配合。待功成之日,幕府定会封赏!若克大明,何愁护国之地不增百倍?”
上杉禅秀、武田义满连连答应。
看着离去的京极持光,武田义满抬手擦了擦额头:“如此年纪,竟有如此恐怖的杀气,可怕!”
上杉禅秀凝重地点了点头:“他身上背着的仇恨太重了,京极氏满门就他一个活了下来,其他都被大明水师给杀了!从死人堆里站起来的人,容不得不阴狠!只是这原州,不是那么好打啊。”
武田义满看向原州城的方向,目光中透着满满的担忧。
原州西侧是太白山脉,这里即有蟾江,还有南汉江,水道较多。虽是如此,原州本身还是无险可守,因为这座城完全建在平原地带。
原州原州,平原之地的州城。
真正让人担忧的是城中三万军队。
李叔藩、李从茂、朴础、姜节、林和尚、郑津、康泽这些人虽然被打得丢盔弃甲,玩了命的逃跑,但毕竟还活着,没死一个。
各地残败的**军队都在原州集结,李叔藩更是调了不少人入城防守,估计还会组织一批民兵!
**军队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但后来的迷之自信,再到惨败逃命,如今战斗一场接一场打下来,他们已经开始学会了反抗,也开始知道了需要反击。
忠州之战打了两个时辰才打下来,这就是证据!
**军队再无能,有李叔藩、李从茂等人活着,他们就不可能让开道路,让日本国的队伍畅通无阻地前进。
从观察来看,李叔藩选择在原州,是准备死战了。
无险可守,那就用命来守。
李叔藩,你当真准备好了吗?
原州城内。
李叔藩审视着眼前的部将,声嘶力竭地喊道:“全罗道丢了,庆尚道丢了!若原州失守,江原道将再无人能守护!一路败退,被人像追狗一样追来追去,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你们受够没有?!”
“受够了!”
李从茂、郑津等人高喊!
李叔藩目光冷厉:“城外就是京极氏的两万大军,斯波氏的大军也将从宁越城杀过来!我们的使命,就是彻底将他们阻断在这里!我不想再逃,诸位谁若是想走,现在可以出城,我绝不阻拦!”
无人说话。
李叔藩抽出腰刀,劈开桌案:“既是如此,那就传令下去,此地决战!若原州守不住,那大家就在这里,战死吧!”
拿出死亡的决心,来抵挡日本国的进犯!
待诸将散去之后,李从茂留了下来,看着已是满头白发的李叔藩:“眼下情况危急,我们应该立即请大明出兵,从后门夹击幕府军队,这样一来,他们将陷入首尾两线作战的困境,必败!”
李叔藩眼里满是血丝:“奏请大明出兵,呵呵,不说咱们的国王会不会开口,就说安南、大琉球、亦力把里,这些事摆在面前,你认为国王会轻易张嘴吗?再说了,国王暗通日本一事尚未得到大明天子谅解,此时请他们来,他们会来吗?”
李从茂紧张起来:“这——建文皇帝一定清楚,唇亡齿寒!”
李叔藩冷笑两声:“唇亡齿寒,对大明而言,谁是唇,谁是齿,你没看清楚啊。我猜想,大明天子巴不得唇亡齿落,这样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