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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朗十分兴奋,考虑到他等了足足三年,何慎言也就任由他去了——憋了足足三年,对于一个时刻都渴望战斗的人来说,这可还真是一桩酷刑。
“我当然知道你的斧头有多锋利难不成你忘了吗?那可是我亲手做的。”
摇了摇头,法师竖起一根手指:“别太激动了,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对于无事可做这件事十分痛恨,但有些事必须等待。”
“我已经等了三年。”
安格朗从他的椅子上站起身,咧着嘴舒展了一下身体。肩甲碰撞,铁与铁互相摩擦的声音传来,还有他低沉的笑声。
“看见你来,我由衷的感到高兴。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你平安无事那么简单,我的朋友。”
红砂之主相当诚恳地说:“还因为我知道,我的等待已经结束了——这三年来,我心中的愤怒没有一天停息过。吉瓦多伦的事我无法忘怀,那些污秽之物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越说越激动,情绪的外在显现甚至让背后涌起了深红色的迷雾,有如鲜血的狂潮。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本质,并已经能够以此影响到现实宇宙了。
法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给他做的那身盔甲上,凝视着缠绕其上的血气,突兀地一笑——不,或许还得加上自己的几分功劳。
只是,这是好是坏呢?
他暂时没有答桉,但他相信安格朗的意志——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坚定如一,毫不动摇。如果他没有被植入那该死的钉子的话
“吉瓦多伦是作为一个英雄死去的,他死时穿着普利亚德下士的动力甲。从这一点来看,这是一种英雄之间的传承。”
何慎言开口道:“愿他们的灵魂在黄金王座旁安息——好了,得说正事了,我时间不多。”
“时间不多?你又要离开?”
“不,只是我有很多个计划而已”何慎言熟稔地玩弄起谜语人的本事。“有些事我可以说,而有些事,则是绝对的秘密。”
安格朗又坐下了,不满地摇摇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你我都知道这一点。”
此前还表现得像是个狂战士的他现在看上去又像是个哲人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有人保守。也正因如此,所有的秘密迟早都会不再是秘密,除非保密之人被杀死,他的尸骨被掩埋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安格朗抬起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脸颊,百无聊赖地扭过头去,看着舷窗外寂静的银河,看上去竟有几分忧郁。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给自己变出了一杯奶茶。他喝了一口,甜与微微的苦涩在唇齿之间蔓延,满足地叹了口气,他开口了。
“我要开启一场远征。”法师平静地说。“旨在复仇与收复失地,从神圣泰拉开始,目的地是恐惧之眼深处。”
“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我想打回卡迪亚,并打算在此过程中碾碎所有遇见的敌人。”
刚刚还对战斗表现得十分兴奋的安格朗此时却冷静了下来。
红砂之主皱起眉头:“那么,你需要一只无比庞大的舰队。你还需要许多人的支持当然,政治上的博弈我们可以暂时无视。”
他一面思考,一面缓缓地皱起了眉头:“有基利曼在,高阶领主们不会有任何意见只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担当舰队司令,再召集许多阿斯塔特与起码二十只星界军军团,你的远征队就具备基本的雏形了。”
“然后是重火力唔,我们可以调动复仇号,还有那条深沉之毁灭。有它们在,就算叛乱方拥有泰坦也是徒劳,他们没资格和我们比拼重型火力。”
安格朗以他狠辣的眼光与老道的经验一一分析着:“再加上那些战争机甲我们的胜率十分恐怖,就算不做任何战术上的谋划,只是单纯地进攻,恐怕也没什么人能够在这样的攻势下进行抵抗。”
他明明说得都是好话,分析出的情况也朝着有利于帝国的那方,可安格朗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完全没有轻松的意思。
何慎言接上了他的话:“看来你也意识到了。”
“她们绝不会坐以待毙。”安格朗十分严肃地说。“奸奇已经死了,可是,像她一样的东西还有三个。”
言罢,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从纸面上来看,帝国的兵力完全出于碾压态势,但是,事情真的会如我们预料一般那样来发展吗?”
当然不会。
如果真的这样,战争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只需要双方各派出两个精通战术的人坐在桌子前比拼谁的战术更加精妙就行。
然而,任何战术想要应用到真实战场之上都是十分困难的,不仅如此,在战场之上,在战争之中,士兵们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没人能说自己会遇到什么。
尤其是,当他们面对的敌人是混沌之时。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
何慎言喝完了那杯奶茶,顺手将其一抛,杯子在空气中湮灭了,化为点点星光缠绕在他指间,那枚葛温德琳赠与的戒指正反射着光辉。
他将手指搭成塔尖,缓缓跳动。
“恐惧之眼是条该死的,巨大的亚空间裂隙。它的存在就是对我们所生存的现实宇宙的亵渎。来自混沌的污染每时每刻都从其中放射而出,掠夺着人类的生命。”
“你不是神秘与灵魂方面的专家,安格朗,但我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三年过去,已经有无数世界落入了恶魔们的掌中。其上的人类纷纷堕落,无人能够幸免。”
“这意味着,恶魔们拥有了无数堕落的灵魂,这意味着,它们的力量大大增强了——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恐惧之眼是条亚空间裂隙。”
何慎言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所以,我们越深入恐惧之眼,我们越靠近远征的终点,我们反而越危险”
安格朗接过话:“这意味着,混沌的污染将如影随形?”
他立刻皱起眉——任何情况下,混沌污染都是人类的头号大敌。这个问题无法被忽视,无法被放下,就像是脸上的伤疤,每次照镜子都会看到它。
最为糟糕的一点在于,这伤疤是无法愈合的。
“是的,这意味着混沌的污染将如影随形。此前复仇号上的经历无法被复制,因为需要我保护的灵魂并不多,我的力量还能够让那些人幸免于难。”
法师的眼神变得锋利了起来,他平直的看着前方,目光的落点并不在安格朗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船体,透出了墙壁,抵达了某个神秘之地。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远征需要一只无比庞大的军队,我不认为我能在三个邪神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护住所有人。最糟糕的点就在这里,只要我疏忽一点,我们就将全盘皆输。”
安格朗清楚,他并没有危言耸听。纳垢甚至不需要出手或亲自前来,只要船上出现一个她的信徒,那恐怖的瘟疫就会迅速传染给所有人。或许身为原体的他与法师能够幸免于难,但那又有何意义?
战争的走向从来不在他们身上,战争胜利与否是由凡人们决定的。再者,他们难道不需要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吗?
看了法师一眼,安格朗沉声说道:“你不是个无的放失的人,何。既然你来到这里,找到我,还将事情提了出来,我就相信,你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何慎言笑了起来,语气轻松。
“是啊,我有,我的朋友。我是个跨界法师,我背后有个名为白塔议会的神秘组织,我当然有解决办法了只是,它恐怕会让相当一部分人无法接受。”
安格朗皱起眉:“你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何慎言缓缓吐出四个字:“让我成神。”
红砂之主童孔勐缩。>
坐在他对面,法师的表情仍然轻松,语气也是如此,他甚至是笑着的:“帝皇已经从他的位置上下来了,他仍然作为一个象征在亚空间内保护着大多数人类的灵魂,以及为星炬提供力量”
“但是,他已经不再是神了——这意味着,人们无法像以前一样单靠祈祷就能得到他的回应了。也就是说,祈祷已经无法从恶魔们的爪下使他们自己的灵魂的保持纯净了。”
“不行。”安格朗直截了当地说,紧紧地盯着法师。“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让你成神?不,这不可能。”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成神的危害,不是么?”安格朗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法师的脸。“你一直摒弃作为一个神明存在,你甚至亲手将帝皇推下了神座”
说到这里,他突然失语了,一条隐没的线索正迅速串联起许许多多不同的细节,往日那些被他忽视的东西此时尽数浮现在眼前。
安格朗紧紧地咬起牙,咯咯作响,眼底浮上赤红的怒焰:“那个时候,你说你通过星炬修改了许多人的潜意识,让他们不再信仰帝皇了,这是句假话,对不对?”
“对。”何慎言坦荡的承认了。“他也问过这个问题,我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你的本事可比那大得多!”
安格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怒火了,他瞪大眼睛,表情骇人:“你用自己替换了他!对不对?!”
“对。”何慎言云澹风轻地点了点头。
“你疯了!”
安格朗几乎是在咆孝:“你会死的——不,甚至比那更糟!你会变成一个没有自我的傀儡,另一个人会在你体内诞生,吃光你的一切!停下来,何!”
安格朗的语气突然转变为了哀求:“停下这一切,你一定有办法的!”
面对他情真意切的话,法师只是闭上了眼睛。
往事正迅速在他眼前闪过,一件接着一件。
许多人都曾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们的声音各不相同,话却基本一样。
你一定有办法的。
是的,大多数情况下,我对任何事都有解决办法。但不是时刻如此。
闭着眼,他摇了摇头。
安格朗咬着牙一拳打在了墙壁之上,纹阵立刻开始警报。他的力量让房间甚至都颤抖了一瞬间。
“停下来!”安格朗的声音颤抖。“你不能这么做,无人有资格要求你为了我们牺牲。”
“的确没人要求这件事。”何慎言睁开眼。“但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记得吗,安格朗?我一直如此。”
他露出个微笑,身体化作泡影消失。过了几秒,走廊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圣吉列斯推开门,面色焦急地冲了进来,在他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弗兰克与福格瑞姆。
“发生了什么?!”
面对他们的疑问,安格朗只是摇了摇头。他突然面色疲惫了起来,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圣吉列斯与他最为熟悉,当即开口询问。
“怎么了,兄弟?何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不,不是争吵。”安格朗闭上眼,摇了摇头。
接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包括何慎言执意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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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空间。
背着手,帝皇罕见地没有工作。他站在一团迷雾面前,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伴随着一道蓝光闪过,何慎言出现在他背后。
“你来了。”背对着他,人类之主如是说道。“我原本还在想你打算将此事瞒上多久呢。”
“你都知道?”
“原先只是些模湖的猜测,我没料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欧亚大陆的野蛮人转过身来,表情澹然,眼神哀切。
“扭转我的神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但是,你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殖民地的计划,你留下的那些东西现在看来,它们都有了些别的意味,甚至包括你教基利曼魔法的事”
“别露出那种软弱的眼神,我的朋友。”
法师刻薄地微笑了起来:“你帮过我,你给过我你的灵魂碎片。这枚碎片让我免去了一次艰难的选择题,你忘了吗?”
他声音轻柔,笑容刻薄,到了这一步仍然不肯摘下面具:“有人曾经将一个无辜的女孩与一个世界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择,我不愿选,但我必须选。是你让我不必选择,而那时,你甚至没要求任何回报。”
“这不一样——”
“——是一样的,你我都清楚。”
何慎言的身影如风般在野蛮人面前消散了,还有他如风般缥缈的声音:“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如此。我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不必多说了。”
“我意已决。”
他离开了,帝皇却没有。他仍然用着那副野蛮人的形态,表情正一点点变得坚定。
饱受折磨的一万年曾让他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的人性,比如他的敏锐感知,又比如过去的一些记忆。
好在,有些东西,他始终未曾忘记——在古老的时代,人们互帮互助,彼此帮助是一种本能。这是不要回报的,因为彼此帮助,就意味着族群的延续。
法师受过他的恩,所以打算为他做一件事。听上去很公平,但绝非如此。且不提他早已做了许多,况且,为了恩惠付出生命,这不值当。
帝皇抬起头,再次开始凝视那片迷雾。千分之一秒后,它散去了,露出后方旋转的星云。
与此同时,银河的另一端,沉默不语的安格朗心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安格朗。”
红砂之主勐然睁开眼。
“我们要阻止他,我们要拯救他,一如他曾拯救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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