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波格莱里奇
当然,今天的集火点,范宁是主要,但不是唯一。
比如此战成名后确然升格“新月”美术家的总导演马莱,几位才华横溢的声部首席和歌剧演员。
大胡子画家的西装早已被撕去半边袖子,当日因游轮遇袭而倒霉摔断的腿,刚才也差点在混乱中又给弄折了。当他第三次被保镖试图架回休息室时,范宁的行步路径与其短暂交汇又离远。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今晚还会有采访的机会,请你们暂时让导演先生喘口气!”
“不好意思,几位画家先生,你们试着一个一个进,否则他们会趁机把你们的马莱朋友的房间给掀了!”
重重的“砰”的一声关门,马莱的身影终于被保镖们“按”了进去。
“是的.是的我几年前和马莱同在印象主义团体。”接下来是脸被挤在了这扇门上的画友,皮沙罗·库米耶,他一边客气回应着众人劈头盖脸的问题,一边试图抽正自己被蹩住的手和腿,“.对结局的看法?是的是的就像每一个与我的心情相同的人都会体验到的那样,这种趋向于道德的整体终结使我吓了一跳,因为在这里,战胜意志、扼杀欲求、极其彻底的灵性解放,被证明是从凡俗生物的桎梏中唯一的、真正的和最后的解脱呃,能不能让我的手拧一下这扇门?它被你的**反住了,哎,我的领带,我的领带”
范宁的步伐从这些被围攻的画家们旁边掠过,又跨越一间间同样沦为战场的演职人员更衣室。
空气中的香槟酒气与香水味道分外甜艳。
饰演库文纳尔的男中音上了趟盥洗室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的金色假发被观众们瓜分成了至少超过二十缕残发。
另外的斜对门一间,好几个服装助理跪在地上缝补起特里斯坦第一、二幕用的骑士战袍,它的每一片布料都沾染着不同色号的口红印,贵妇与小姐们声称这是“神圣的触碰“。
“很病态的理想主义!让人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承认心驰神往!.”这一道声音来自另一道门里接受采访的浪漫主义歌剧大师多米尼克,“死亡在这里不仅是各种生命与意志对抗的解决方法,还成了爱的终极表达,卡洛恩·范·宁复活了霍夫曼民族与死亡共舞的古老传统!”
“没错,没错,它是站在浪漫主义山顶写出的,但我认为它属于现代!”分离派的克林姆特则是坐在外侧公共区域的皮沙发上,向长枪短炮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它最终会成为现代性的第一块奠基石!从此,音乐不再是对彼岸的想象模仿,而是灵知觉醒的真实途径”
范宁的脚步未停,又轻轻侧身,避开了一位同为“新月”之格的,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西大陆诗人。
“哈!世纪末!蒸汽工业!我们的文明社会最没有同情心、最怯弱的产物!用繁盛掩盖平庸和冷漠!.艺术最任性、最残酷和最肮脏的敌人!特里斯坦!小心你的敌人!!.”
诗人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逐渐淹没在范宁背后喧哗嘈杂的人山人海里。
在饰有山茶花和金丝雀浮雕的宴会厅镀金大门前,范宁持起金发女郎托盘中的红酒玻璃杯。
大门被左右随侍拉开。
他微笑着跨了进去,自己也成为被人群和声浪淹没的下一部分。
一场歌剧的演出,背后所需的团队人员数量可能远超乐迷想象,即便是音乐业内人士,如果没有亲自操刀歌剧的专门经验的话,同样不一定能准确想象。
不过,有背后的特纳艺术院线的庞大能量支持,拜罗伊特剧院管理方在后勤保障上绝对难以亏待这些人员——庆功宴的规模很庞大,氛围很狂热,这座坐落于圣城城北的小镇,恐怕在历史上从未聚集过这么多物资与人手。
维亚德林今天就喝了很多酒,自己近几年量最多的一次。
作为范宁如今唯一还在世的有名有份的音乐老师,他心中的自豪和宽慰程度无以复加,就算是和麦克亚当侯爵夫妇碰杯交谈的时候,都能云淡风轻地自若而笑。
某一刻,他又朝着一席放了酒杯的空位举杯,心中闪过某位形象老土木讷的故人面容,淡淡的惆怅感终于浮上心头。
可酒还没喝进口中的时候,有一位指引学派的会员下属匆匆跑了过来,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维亚德林将耳朵凑低,听着听着,忽然手中高脚酒杯的细长托柄,被他的手指挤成了毛玻璃的浑浊状。
“什么!?你说现在学派总部”
另一处,穿橙红晚礼裙的罗伊,带着穿白色晚礼裙的希兰,把范宁给堵到了角落。
“汀——”
酒液溅到了范宁手指。
已经不止喝了十个来回了,罗伊的脸颊、脖颈和锁骨蔓延着淡淡的玫瑰色,此刻的表情则是带着一种“气场很足”的高兴或欣慰——
“范宁啊范宁,范宁大师,范宁指挥,你知道么,我之前差点急得要死,哈哈哈没想到原来你这家伙是在憋一个这么大家伙的作品!”
“呃,好怪,要不你也同样叫我卡洛恩?”此前在外走路一言不发的范宁,在这里倒是也没沉默或回绝,笑了笑,摇了摇头,饮下红酒。
“范宁啊范宁,范宁同学,范宁学长,你知道么,现在至少有一半的主流杂志,你的预测排名已经把拉瓦锡都给顶下去啦!第一,第一哦!所以本小姐今天甚是欣慰,就奖励你陪我多喝一点.”又是清脆的碰杯声。
“多谢抬爱。”范宁被呛得咳了一声。
“喂,要见底哦!”
“.学姐,你要不要缓一点?我感觉他快不行了!”
同样持着酒杯的希兰,在犹豫之间没跟着碰上去,当然,她的弱弱劝告同样被无视了。
“我就是有一点不满意。”罗伊再度拿起随侍托盘里的一杯撞了过去,“你每次到底能不能把你的计划完完全全、齐齐整整地交个底啊?现在‘七日庆典’都没开始,《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么大的作品就演了我倒觉得,你不如先演《第五交响曲》,互相换个位置!我知道你几天前已经完稿了!这部乐剧怎么不留到丰收艺术节落幕的时候!”
“哎,我觉得目前这个顺序也不错啊。”希兰表达质疑,“《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太悲剧了,你看看最后的结局落幕的时候还是需要《第五交响曲》这种从压抑到光明的大胜结局更为合适!”
“学妹,你不懂啊,你不懂。”罗伊抿嘴一笑,“悲剧也是有细分类型的,在这种比较糟糕的世界里,像‘爱之死’这种结局明显就是‘happy ending’好么!你不懂.”
她连图伦加利亚语都说出来了。
“你懂,你最懂了。”范宁哑然失笑。
“告诉我你在写它的时候是专心认真的。”
“难道我在创作的时候还可以不专心不认真”
“希兰,你再问他一遍。”
“呃?好吧。”希兰疑惑间睫毛垂下又抬起,“卡洛恩,告诉我你在写它的时候是专心认真的。”
“专心!认真!”范宁笑着点头又摇头,“等会,我先去透个气啊,10分钟。”
他推开宴会厅一道通向露天咖啡台的侧门。
清新的空气瞬间冲散了甜香与酒香。
跨出走了两步,离开雨檐遮挡区域,夜空洒下的月光像一盆冷水浇在肩头。
平日里它不应该这么冷,但此刻就像一大片带着锋利寒意的钢针。
范宁的眼神同样跟着冰冷了下来。
平台边缘位置站着一位男子。
他留一头直立短发,面容带有典型的提欧莱恩北方特征,丹宁色怀旧双排扣礼服的一角被夜风掀起,又一时静悬不动,恍若一尊刀子削刻而出的古典浮雕。
“范宁大师,接近顶峰的感觉是否不错?”波格莱里奇开口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