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国·蒙京</p>
离挽殿内,金花镂的成堆奏章奏折整齐放在檀香木书案上。</p>
案旁,</p>
傅清珩单单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锦缎袍子,长身玉立,碧蓝色的眸子澄如水洗。</p>
“桑儿她还好吗?”</p>
他掀眸,看向暗处的那人。</p>
暗处那人娇笑几声,笑声媚到骨子,</p>
“我还以为,帝师您已经断了红尘呢。”</p>
傅清珩不悦的扫她一眼,“让你多嘴了?”</p>
那人也不恼,只抬手取下簪花,菱纱浮动,扬散一丝幽韵,淡淡的花香,恰如一树棠梨。</p>
“我真搞不懂你,明明比谁都要爱她,怎么就狠的下心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怀里。”</p>
傅清珩缄默良久,忽而一笑,笑容苍然。</p>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呢?”</p>
“世事?呵,帝师可不是轻易信命的人。”</p>
那人抱起了琵琶,玉指轻拢慢捻,大弦小弦如珠落满玉盘。</p>
“她与他纠缠了一世,命中注定会有今生的羁绊。而我,不过是看了他们两世的旁观者罢了。”</p>
傅清珩轻轻的抚着画中人,眉眼温柔。</p>
琵琶音一扬,那人没了心情,</p>
“你从未争取过,又有何资格说自己是旁观者?先入为主,懦夫而已。”</p>
还未等他回应,她又道:</p>
“你用十六年,将她打磨成完美的璞玉,文治武功,帝王权术,所有的所有,你都教了她。唯独一个情爱,你不敢教,这是为什么?难道你是在怕自己丢了心,却未必能陪她走到结尾?”</p>
“我没有,我…”</p>
“傅清珩,你早就丢了心。而且两世,都是因为她。”</p>
琵琶声停欲语迟,从云国而来的雨云,终是笼罩了蒙京。</p>
昏暗的光线里,只听得见雨打芭蕉的声音。</p>
傅清珩垂下眼睑,微卷的长睫在眼底落下阴影。</p>
那人叹了一口气,</p>
“枉你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一到她面前,就没了法子,总是步步退让。”</p>
微微静默过后,傅清珩起了身,“终究是我没保护好她所爱的。”</p>
不管是至亲,还是至爱。</p>
他再一次,没有护住。</p>
〔“珩儿,记,记得,替我保护好桑儿。”</p>
…</p>
“珩儿,以后天下四方,都要你一个人走了。”</p>
…</p>
“我没了娘,没了爹,谁都没有了。”</p>
“小桑儿别哭,清哥在呢。”〕</p>
清哥?</p>
突然间好想再听她喊他一次。</p>
傅清珩闭上眼,脑海中,晃过前世一场场的物是人非。</p>
那一年的云璃两国,亲如手足,过从甚密。</p>
参加完国宴,他便带着刚刚及笈的她去到了璇玑寺祈福。</p>
“清哥,听说这里求姻缘很灵验的,我想试试。”</p>
她娇俏着小脸看着他,两颊融融织染粉霞。</p>
他知道,她是懵懂情爱了。</p>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紧张的心情。</p>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p>
“求花神保佑,保佑我未来夫婿品行当如沅芷澧兰,气魄当顶天立地,且有逸群之才。”</p>
花枝扔出,沾着晨露,还带着她的少女心事。</p>
却不料听到哎呦一声,该是砸到了人。</p>
她也急了,提起裙摆便要往佛像后一探究竟。</p>
正巧,一个少年攥着桃花枝走了出来,与她撞个正着。</p>
两人齐齐一个趔趄,幸得少年身手敏捷,伸手就将她揽入了怀,倚着佛像,稳住了身子。</p>
“听说在云国,姑娘的桃花枝砸给了谁,谁就是未来夫君?”</p>
他记得,这是她跟少年说的第一句话。</p>
他也记得,少年一手攥着花枝,一手抱着她,笑容明艳的仿佛可以召回春天。</p>
“所以,姑娘想奉与这一生于我?”</p>
少女清眸流盼,少年抬眸浅笑,微光倾城,年华正好。</p>
后来呢?</p>
后来,少年另娶了她人,她却孤老一生,故事由甜转苦又能知多少?</p>
她和她的少年,堪堪在优伶的弹唱里偕老。</p>
他的桑儿,明明是世间最好的女孩。</p>
“替我照顾好她,可以吗?”</p>
这话,是对暗中那人说的。</p>
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指尖微动,琵琶声起,声调幽幽,缠绵悱恻。</p>
“一个个的,皆是痴儿。不过也罢,就当是还了染染姑姑的人情了。”</p>
傅清珩浅浅的勾了勾唇,碧蓝色的眼眸里,情绪莫名。</p>
“如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告诉江景知,要好好对她。”</p>
那人不答反问:</p>
“你撮合他们俩,不就是想断了上一世她的执念?”</p>
傅清珩看向案上的画卷,画中人依旧,他看着看着便柔柔的笑了,</p>
“红尘有万丈,那就先由我替她探个数千丈。”</p>
“她最近糟心事挺多,你要不要写封信慰问慰问她?”</p>
那人认真的建议道。</p>
傅清珩点点头,“那便劳烦你带给她了。”</p>
“不劳烦,正巧他们夫妻俩啊,着急抓我呢。”</p>
那人一笑,有恃无恐。</p>
……</p>sxbiquge/read/43/430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