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月,井梧桐 第74章 顾盼小影迎人前

阿卢和焕生来催我出去,又说是有远客来访,我阿爹让我和韵茹装扮装扮出去接待,自然责罚也就算了,有那么一星点“大赦天下”的意味在里面,其实我知道天底下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阿爹。</p>

六娘一面给韵茹梳头,一面柔声问道:“三夫人当真没让人送早饭与你们吃吗?”</p>

韵茹说:“阿娘,这是真的,若不是这来了贵客,阿爹让人来请七姐,阿卢和焕生知晓七姐在我那处,便来通风报信放我们出去,我们定是要在那里饿上一天的。”</p>

六娘看了看手中的那柄梳子,又看了看韵茹,只道:“下次莫要再冲撞她,毕竟她也是你的娘,合该与她些尊重的。涎芷,你说对不对?”</p>

我认真地看着六娘,那眸子里满是一个长辈的循循善诱,便点了点头:“六娘说的是,我和九妹会好好记住的。”</p>

我们梳洗好了便往芙蓉堂去了,韵茹着了身碧『色』的衫子,而我穿了件鹅黄『色』的衣服,馥湍说这件衬得文雅一些。</p>

芙蓉堂这边每隔五丈远守着一个外家护卫,他们大概就是这贵客带来的。</p>

我和韵茹往里走去,阿爹和那贵客正欢谈着,龙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大概都来了,就连终年不怎么碰面的五哥龙珂和八弟易白也落席陪坐,不免招来我对这位贵客的好奇。</p>

由于昨夜没怎么好睡,我脖子僵得很,便转了转,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大堂房顶的时候惊得愣了一愣,那房顶上汇聚了好些诡异的烟雾状的东西,似是一个漩涡,从大堂下面『射』出一道金光后那烟雾消失不见。</p>

我忐忑地应阿爹的招呼在他身旁坐下,听阿爹和对方的谈话,才知道贵客是南嫱国来的使臣,现下也并没有商议正事,不过是闲话家常。</p>

这位使臣的地位很是特殊,缘他是南嫱国王后的义弟,他身旁的那个少年眼上缠着白巾,安静地坐在那里,未曾听他开口讲话,即便如此,他身上散逸的呢种气质让其依然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翩翩公子,与一旁暗地吵吵闹闹令人侧目的龙昊和龙羽是天壤之别。</p>

谈话间阿爹问到少年眼睛的事情,得知少年患上了一种眼疾,见不得光。他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芷儿四岁的时候也患过眼疾,那时比翎这看上去严重得多。”</p>

翎转了转头,忽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伯父所说,我亦略有听闻,适才让父亲携我一同来此地看病,但求贵地的医者能够治愈。”</p>

他后面的家仆一直盯着我瞧,渣渣的胡子看上去不像是好人的样子。</p>

一个婢子前来给阿爹传话:“老爷,云白爷说他有些事情绊住了,不能前来会客。”</p>

阿爹说:“知道了,下去吧。”</p>

婢子下去了,那渣渣胡子一直盯着婢子的背影看,这么好『色』,果真不是好人。</p>

我坐在房顶向南宫城的方向看去,这里曾经是我最执着的地方,执着看锦瑟,执着看南宫影,无『药』可救。</p>

似乎锦瑟不大愿意见我,她走的那天我就在她跟前,可是她却一直假寐着睡在车内,就连渊逾哭闹也没能让她睁眼瞧瞧。</p>

这般想着,身旁忽然传来声音:“大概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女子了。”</p>

是翎,竟然是他。</p>

“你不是眼睛有『毛』病吗?看不见怎么还能上来,而且你轻功不错,竟然能够在这种瓦片上站得如此稳当。”</p>

他嘴角勾起了笑:“我眼未盲,不过是用这白巾遮些光,轻功不弱,自是能够上来。”</p>

“其实你笑起来没你不笑的时候好看。”</p>

他的笑僵了一僵:“是吗?”</p>

“大概你就是属于那种笑起来比较丑,不笑反而很俊的美男。”</p>

他闻言却笑得更开怀:“我的映像里,你这样的评论还是第一次碰见。”</p>

“那是你少听我讲话了,你要是早些听见,这次便不是第一次了。”</p>

翎似乎在想什么,许久他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p>

“称呼我?涎芷?芷儿?……”</p>

翎说:“南嫱的人惯称单字的,就叫芷。”</p>

“芷?貌似你是第一个这样叫我的人。”</p>

翎笑得很开心,声音大得下面照看花圃的婢仆们都仰头看了一眼,他说:“也是第一次,当真是巧。”</p>

翎转身走了几步,腰间的香囊上绣案十分奇巧,上面一只灵兽栩栩如生。</p>

我遂赞道:“翎,你的香囊很别致。”</p>

闻言,翎只是笑了说:“眼光不错。”</p>

……</p>

我带着韵茹在花圃里玩,正午的阳光虽有些炙热,但躲在树荫下面也不是很难熬,我发现近来韵茹情绪不大对劲,谈话中常常流『露』出舍不得我的一些意思,我知道她定是在苦恼我嫁去蜀国的事情。</p>

韵茹翘着身子想采枝头的那朵白花,颤颤巍巍地样子逗我。我拉了拉她:“你这样小心扯了腰,用轻功,足下点地的事情,不然这样摔了真不划算。”</p>

韵茹摇摇头,她笑说:“七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遇上了坏人,他用了一种丹『药』,或者是用一种散功法散去了我们的内力,轻功就用不了,不如现在……那个叫什么来着,噢,未雨绸缪,把身子练好一些,常常这样伸展伸展,比修内力来得要实在的多,导引术里面说这样还可以强身健体呢。”</p>

我笑了,由着她去:“那你呆会儿,我去给你拿些葡萄来,今天管家送了好些翡翠葡萄来,看上去就很甜。”</p>

韵茹边伸手够那朵花,边答我的话:“你快去快回,还有,让下人备一壶热茶,别放茶叶啊。”</p>

我应了她便转身走了,花架上的花落得一身的细蕊,我轻轻地掸了掸,抬头瞧见翎往这边来了,并没有带随从,依旧蒙着双眼,但掩不住那一派潇洒,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嘴角笑意正浓:“花飞花落小香肩,顾盼小影迎人前。”</p>

恐他那眼神也只能见着个影儿,思及此处我笑着说:“翎哥哥好兴致到这边来玩,日头正晒,为何不午休呢?”</p>

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喜欢在树荫下睡午觉,可你们龙家树虽多,但是却找不到一棵合我心意的树来。”</p>

我哑了一哑,扑哧笑了:“那你慢慢找,我先走一步了,这里假山石雕很多的,你走路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p>

“谢谢关心,你也注意。”</p>

“嗯。”</p>

我目送他走过石桥才回过头来,自觉着他是个怪人吧。</p>

辞了翎过后,我踱步来了后厨,我在挑选着瓷盘里堆着的翡翠葡萄,尽量轻手轻脚不吵醒在旁边桌上打瞌睡的仆人,侧房细微的谈话声一直在耳畔,无非是议论现在来的那个贵客如何尊贵,又如何奇怪,想他们的生活习惯和我们确实不同,难得的新鲜话茬。</p>

我顺手拿了一盅冰镇过的银耳莲子汤准备走,从侧房里出来的打头的那个老『妇』面上的笑容忽地没了,又忽地堆了起来,相较她臃肿的身形,两个略显纤弱的婢子深意地对视了会儿。</p>

老『妇』疾步过来托过我手中那盅银耳汤:“小祖宗,万一摔了可不好,让她们给你端过去吧。”话毕转手将东西塞到绿衣婢子手中,另一个婢子也过来拿盛了葡萄的盘子,她们的笑容虽盛,但作伪之嫌太重,眼神闪躲,行姿不协。</p>

我转眸想了想,这样念叨主子们的事情,外客谈得,我们这些主子怕是少不了被她们嚼舌根,左右是之前说道过我的不是,现下担忧被我听到了会发作她们吧。我看了眼老『妇』,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知她这样的『性』子还能保得住身上这件华服多久,太不遮口舌的人即使上位了,也会被有心之人拉下来的,倒不必我发作什么,迟早的事情。娘亲教导我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里,好的奴才不会说道主子的是非,用奴才便是馥湍那样的顶好。</p>

只听到外面传来有些沉闷的老者声音:“午后主子们要吃的冰碗可都准备好了?”</p>

进来个老成的男人,和老『妇』比起来年纪小不了多少,但看上去很是稳重:“主子福安,不知七小姐怎么来后厨了,这里油气重,您身子娇贵,还是出去玩吧,春桃、玄儿送小姐出去,看着点儿左右的东西,别让小姐脏了衣服。”</p>

老者面上浮出三分温和的笑容来,随即他用宽大的袖口掩住了嘴,抖着身子咳了几下:“手脚……利索点。”</p>

我一直瞧着他,那手中的拐,枣『色』的,看上去用的年月也久,磨得光亮,通身的装扮端肃,衬得人越发老练,只是年纪大了,兼之那份生人莫近的感觉让人有些窒息,待在主子面前也这般,背后又是怎样的面貌。</p>

然面貌这事情,又怎敌得过心灵来得难以捉『摸』。何如说过,皮囊尽毁之时方才真实,挂着的面相,始终影响着自个儿、亦是影响着他人,带偏了一遭人的际遇。想到这里不由想起天宫的那位神君子息,他的大起大落似乎与容貌有极大的干系。</p>sxbiquge/read/65/656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