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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念完最后一句,姬嘉树闭上双眼,静心与体内被疯狂扩张的筋脉和撑到极致的天地元气对抗。
狂风袭来,冰雪飘零,嬴抱月睁大双眼,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少年。
无数的光与雷伴随着天地元气涌入姬嘉树的身体,他整个人仿佛都成为了一个发光体。
少年紧闭双眼,满头乌发随着风飞舞,拂到她的脸上。
在极近的距离里,嬴抱月能看见少年俊秀的眉眼,甚至能数清他每一根睫毛。
姬嘉树就这么安静地闭着双眼,任凭无数风暴涌入自己的体内。
这是嬴抱月见过的最安静的一次破境,也是她见过的最激烈的一次破境。
隆隆雷声笼罩了整片山崖,无数紫色的闪电划过天边,形成对流强烈的雷暴,在如此庞大的天象前,原本一动不动卧在山腰的夔牛缓缓抬起了头。
察觉到上方巨兽的动静,嬴抱月心跳加速。
此时姬嘉树眉间开始窜过小小的紫色闪电,嬴抱月知道他的破境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果此时夔牛作乱,姬嘉树必然会经脉倒流而死。
她以前看过许沧海为雷法天阶护法,知晓雷法破境的过程。
雷法者的破境,某种意义上堪比渡天劫一般。
天地元气会携天雷而来,雷法者如果能抗过,才有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可是姬嘉树在破境之前就已经受了夔牛的重创,此时绝不是他破境的好时机。
等阶四的破境,本来需要更为严密的环境和同剑派前辈的护法,姬嘉树控制境界至今,想必姬家早给他准备了万全的手段,只待他从后辽回到南楚后就安排破境。
但姬嘉树却选择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强行破境,如果他出了意外……
嬴抱月咬紧牙关,握紧手中落日剑,点点剑火从她的剑刃上浮起。
但就在她刚刚准备调动最后的真元为姬嘉树筑起结界之时,她察觉到头顶上光线发生了变化。
嬴抱月抬起头,一层水膜从天而降,笼罩在她和姬嘉树的头顶。
这是属于水法的结界。
嬴抱月怔怔看向对面山崖上的那个男人,李稷握着剑,立于云梯之上,正定定注视着岩壁上的他们。
李稷,在为姬嘉树护法。
在山海大陆上,水法者为雷法者护法,这大概还是头一遭吧。
嬴抱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就是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看向面前双目紧闭的姬嘉树,她的视线变得冷肃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极粗的惊雷穿透李稷的结界,劈在姬嘉树身上!
姬嘉树身形往下一坠,嬴抱月单手抱住他。
“抱月?”
姬嘉树微微启开双眸。
“没事,你专心破境,其他的交给我。”
嬴抱月用全身的力气死死抠住岩峰,轻声道。
“别碰我,会疼的。”
姬嘉树重新闭上双眼,推了推嬴抱月的手。天雷虽然会优先被他的身体吸收,但他的身体表面此时应该布满了细小的雷电,嬴抱月作为水法者,她不会不觉得疼。
“没事,”嬴抱月将手收得更紧,“我不疼。”
比起她,姬嘉树现在承受着更多的疼痛。
她明白那种疼痛。
那是宛如刮骨抽髓,全身内外都在重生一般的痛苦。
姬嘉树没有再挣扎,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尽快破境,不然他们三人都会有危险。
即便没有抬头,但姬嘉树也能感觉到李稷的力量正包裹着自己。他知道李稷的结界就在他的头顶,如果刚刚不是那道结界挡了一下,他已经被劈下了山崖。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姬嘉树闭紧双眼,咽下口中的鲜血,一点点将后背疯狂乱窜的雷电纳入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全身真元气息的变化。
他锤炼至今的经脉扩张到极致,拼命吸收着新的力量。
“轰隆!”
第二道天雷到了,而就在这时,趴在山崖上的夔牛动了。>
它抬起独腿,停在第二道雷经过的地方。
李稷瞳孔一缩,水法剑冲天而起,向夔牛冲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夔牛腿上的雷光汇入天雷,交缠着向姬嘉树劈下!
“混账!”
姬嘉树破境已经如此不易,这怪物居然还为他加上了一道雷!
李稷怒不可遏,空中漂浮的水珠瞬间化为冰箭,暴风骤雨般向夔牛冲去。
咔嚓,夔牛坚不可摧的蹄上,第一次留下了一道剑痕。
夔牛巨大的牛眼缓慢地眨了眨,看向李稷,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神采。
然而李稷此时没有心思去揣测这大家伙的心思,嬴抱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嘉树!”
两道交缠的雷将李稷重新构筑的结界劈得粉碎,重重落于姬嘉树身上。
姬嘉树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焦糊味和血腥味弥漫在呼吸之中,嬴抱月怔怔看着面前双目紧闭的少年。
他的血浸透了她的发丝,从她耳边缓缓流下。
她很害怕,他就这么睁不开双眼。
然而下一刻,姬嘉树微微喘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抱月?”
望着面前脸颊上沾着血的女子,他伸出手,擦了擦,“你怎么了?”
嬴抱月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样啊。”
她什么都没说,但姬嘉树却觉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姬嘉树抓住她的手,看向上空,“就剩最后一道了。”
破境者对于自己何时能突破是有预感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夔牛横插一手搅乱了他破境的过程,他要经历的天雷远比他想象的要少。
只不过单论强度,只能说一道胜过他以前经历过的十道。
头顶上传来滋滋作响的声音,李稷猛地抬起头。
看见天上交缠的雷团,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姬嘉树的最后一道天雷来了。
但这一道天雷,居然是九道闪电交缠在了一起。
“嘉树?”
嬴抱月也看见了那个雷团,脸颊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然而姬嘉树望着她,眸光却坚定又坦然,他伸手顺了顺嬴抱月的头发,“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嬴抱月眸光微微闪动,轻声问道。
“你,害怕吗?”
她和他很可能,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段时间。
姬嘉树抬头看向天上属于他的最后一关,摇了摇头。
这是他渴望至今的试炼,不是他恐惧的东西。
“抱月,你冷吗?”
他握紧嬴抱月的手,笑了笑,“好像是我的手更冷。”
看见他的眼神,嬴抱月怔了怔。
她忽然意识到。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原来少年已经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