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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一个人的好名声建立起来,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但要真真实实的做好事,还要有人给你宣传,自己更要会宣传。
但把一个人的名声搞臭,那就太简单了,特别是王镇将这种本来就手脚不干净的人。
他这臭鸡蛋之所以还没臭,只是在一群毫无下限的武疯子中对比起来,显得不那么烂而已。
张昭装备了两手双管齐下,一方面提升归义军的形象,一方面找到王镇将的黑点,开始扩大化处理。
提升归义军形象,最好的手段就是军队的军纪。
于是惊魂未定的渭州居民发现,这些进入了渭州城的归义军,军纪好的他们不敢相信。
张昭那句借鉴来的‘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可不是随便说的。
归义军进城三天,未尝杀一人,不!应该说连无故殴打他人都没有,更没有奸淫掳掠,并整体上保持了极好的态度。
进城第一日,归义军的士兵们就主动帮助被大火波及的居民修补了房屋,抓捕了十几起借机生事、偷盗的犯罪分子,并且把家在城中的士卒缴械后都放了回去。
第二日则在路口架起了锅,凡是家中窘困,因为战事买不到米,或者没钱买米的,一人一天可以领一大碗黍米饭和一点咸菜活命。
刚开始没人敢来,但渐渐的,实在有人扛不住饥饿选择冒险出来,但最后发现,这是真的在放粮救命,没有任何阴谋。
经过一个上午的放饭,到了下午,感觉已经没什么危险的居民,陆陆续续的开始出门,试探着恢复和生产生活。
等到第三日,市面就基本恢复,渭州城的居民发现这些归义军大兵确实很友好之后,就开始正常出门。
上午是找活的男人们出来了,他们还要去城外耕种等,下午女人也开始敢上街,小商贩们和城中食铺、药铺都自行开门。
到了第四日,孩童们已经敢在军营外嬉笑玩乐,他们也喜欢在营门外嬉笑玩乐。
因为可以出营休息的归义军士兵们,有时候心情好了,会给他们一些小零嘴。
当然,士兵们一般是舍不得的,给小孩零嘴的士兵,都是张昭安排好的。
渭州州衙对面,有一大块空地,这里原本是平凉县县学所在,不过县学在战乱中被摧毁后,就没有复建,反正这里也没了几个读书人。
而今天,张昭命人在这里打起了高台子。
台子上,有提着铜锣和其他鼓乐伴奏的乐手,有声音洪亮的说书人,还有几个穿着华丽衣裳的‘演员’。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还真挺慢的,凉州一带大唐英雄全传已经成了社会中顶级流量,三岁孩童都能说出其中一大段名字了,但在几百里外的渭州,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过。
不过没听过不要紧,这种喜闻乐见,穿越了几百年而来的小说,瞬间就抓住了所有渭州人的心。
从说书先生说第一回开始,只用了一刻钟,之后这台子上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郭天策满意的点了点头,拉住负责管理说书人的小吏说道:“下午只讲一回英雄传,其余的都讲张太保复河西和佛陀下界孙承祖业。”
所谓张太保复河西和佛陀下界孙承祖业,是隶属于河西节度使掌书记,也就是郭天策直管的政宣房新编的两个故事。
这是用说书和表演结合方式演绎的,类似后世小品的两个节目。
张太保复河西很简单,就是讲张昭的曾祖父张义潮老来立志,以四十八岁高龄起兵推翻吐蕃暴政,使河西十一州再回故国,最后秉承忠义,交出权力于长安安享天年的故事。
佛陀下界孙承祖业,实际上是两个故事。
前者是给我张司空加了一圈光环,说他乃是天上神佛下界,还去了天竺灵鹫山佛祖得道之地修行,被河西僧俗尊为法王菩萨的事。
后者则是讲张昭少有大志,虽然出身起,家业就已经破败,但他毫不气馁,暗中学习兵法韬略,练就武艺,以智谋戏耍那些奚落他的人,用武力痛打恶霸为百姓出气,最后终于夺回祖业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郭天策等人还对这套不怎么感冒,觉得地盘是要靠马上得来,搞这些没有意义。
但后来发现,效果出奇的好,慕容信长去收揽鄯东吐谷浑三部的时候,人家一听是归顺张菩萨,那是纷纷来投。
而在渭州,这次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张昭痛打恶霸,为百姓出气这一段上。
没错!这恶霸的名号,张昭已经给王镇将预定了。
张荣宝寻了个离台子最近的地方,还自带了一个打磨好的树墩子,正好用来坐一坐,节省下体力。
他祖辈都住在渭州城中,据说祖上也是当官的官人,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落败。
年轻时说了一个婆姨,不过还没过门就不见了,确确实实是不见了,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
有人说是落水被冲走了,也有说被大虫给吃了的,反正就是没了。
蹉跎到现在,十几年了,张荣宝还是孑然一身,婆姨没了之后,他就彻底灰心了。
家里最后的几亩地也卖给了王家,自己也靠给王家打打短工,混个饿不死就成,反正无牵无挂。
“咦!咦!咦!怎的说起这个了?这张太保是谁啊?不是该说秦琼卖马呢?”>
结果,刚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坐好,好不容易等着说书先生开始了,结果说的竟然跟上午不一样。
不过他嘟囔了两句,也没人理他的,张荣宝也习惯了,反正他说什么,也没人听,现在人家浪费唾沫白说故事给他听,他也没资格挑不是?
不过听着听着,张荣宝就觉得这张太保的故事还是挺好的,而且还是他本家。
当听到张太保四十有八还起兵打跑吐蕃人,张荣宝既羞愧又向往,觉着好像要这么轰轰烈烈活一场,才不枉人世间来一遭。
听到最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张太保就是前几天刚进城的张司空之曾祖父,这么看来,张司空是大忠臣的后人啊!
陡然间,这些渭州人对张昭的好感就上了一个台阶,中国自古就有忠臣崇拜的风俗,想来忠臣之后,定然也会是大好人大忠臣。
同时,渭州人也对河西归义军沦于胡尘一百多年的历史,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张荣宝身后的郭老夫子颤抖着向太上拱了拱手,“百五十年,尚记得束发右衽,还能牵挂着要归国,张太保和张司空祖孙,真是大英雄啊!”
“百五十年,祖孙几代矢志不渝,实乃忠臣义士的楷模,难怪城内的归义军大兵,军纪严明,真忠义之师!”一个州衙官文书的小吏,也站起来夸赞道。
一时间,各处都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和崇敬的感叹,张荣宝也点了点头,觉得这些河西人是真的不容易,被吐蕃人奴役了,朝廷也不管他们,还要自己的起来反抗。
好不容易归了国,可也没落得好,但人家就是不忘记唐儿身份,张太保没了,张司空又接着带领众人寻找归国的路。
台上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听着,看着,张荣宝仿佛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原来台上正演到恶霸故意勾结税吏,在没有秋收的时候催缴秋税,以此逼迫农人欠下利滚利。
等到秋收,农人哪怕一粒粮食都不留,但还是不够还债,恶霸就借此机会,拿了农人的土地抵债,种种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不一而足。
忽然,一个矮壮的身影,一下蹦上了台子,众人吓了一大跳,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归义军士兵正要上前,矮壮的身影就哭嚎了起来。
“小民有冤情啊!请张司空为某伸冤啊!”矮壮身影边喊,边把手里发黄的状纸给举到了头顶。
“小民要诉王三官人,三年前,王三官人欺我老父不识字,明明我们只借了他三贯钱,被写成了五十三贯钱,还不起就收走了我家二十亩地抵债!”
“这不是李家那傻小子吗?不过事情好像是真的,王三官人确实拿走他们家二十亩好田!
这是不要命了啊!他还在军中讨生活,得罪了王三官人,不得被人寻个理由打死?”
有人认出了前来告状的傻小子,难以置信的感叹道。
王三官人正是王镇将的侄子,在军中任队正一职,出了名的孔武有力,李家傻小子这么去告状,回头就麻烦了,而且这归义军的司空,给不给他伸冤也不一定呢。
听众疑惑间,又有人跳上了台子,正是李火长,他也举着一纸诉状嚎叫了起来。
“某要诉王镇将,十年前,他强掳我阿姐为奴,六年前病故,连个尸身都没见着,求司空给某做主啊!”
张荣宝猛地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的李火长,原来,李火长的阿姐,就是张荣宝那未过门就失踪的婆姨。
一瞬间,张荣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头顶,以至于他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李二郎!不是说你阿姐不见了吗?你明明知道,为何却不说给某听?”
李火长看了张荣宝,脸上露出了羞惭的神色,“阿爹说王家势大,不让告诉你,我们去要人都被痛打了一顿,你去要人,不得让王家打死啊!”
“啊!”张荣宝惨叫一声,直接瘫倒在高台上嚎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王守业我入你娘啊!司空官人,你要为小民做主啊!”
当年张荣宝未过门的婆姨李家大娘子失踪前,就已经跟他黏黏糊糊分不开了。
及至失踪,张荣宝就跟失了魂了一样,加上紧接着父母就相继病死,张荣宝直接颓废了。
他安葬父母后,跑遍了周围的几个州县,就是想打听到心上人李大娘子的消息,无论是死是活他都想知道,可惜最后花光了家产还一无所获,遂就开始摆烂混日子。
这一刻,张荣宝内心的委屈和悔恨,以及对初恋的思念,如山湖海啸般爆发了出来。
若不是有这档子事,他当年也是个有为青年呢,拜名师使得一手好枪棒,还进过蒙学,认得几十个字,称得上能写会算,这些在李大娘子失踪后,一切就被毁了。
只不过,他没看到李火长脸上一闪而逝的苦笑与尴尬,他长姐李大娘子,确实是被王镇将掳去为暖床婢了。
但是,却是给了钱的,他父亲后来也是同意了的,所以才要瞒着张荣宝。
随着张荣宝的哭嚎声,不断有人跳上台子,有手里举着诉状,没有诉状的,则跟张荣宝一起,拖家带口哭喊了起来。
下面听书的人有些懵,前两天大家还说是王镇将救了大家,要在神佛面前给王镇将求福,怎么这一瞬间,就有好多人状告王镇将呢?
不过紧接着,就有一些,确实被王镇将或者其家族欺负过的人,心里也隐隐有了些渴望,渴望王镇将倒一倒霉。
只是他们不确定,这张司空,真会为他们出头?不会官官相护?
当然他们更没注意到,这些上来告状的人,基本都是在西城门值守过的兵丁或者兵丁们的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