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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鉊在已经做出派何福进协助阎晋守邺城后,还要亲自前来邺城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兵家大忌。
张鉊目前驻跸在相州,距离北边的邺城,只有五六十里地,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周军的两个指挥系统,且多有重叠之处。
比如他派黄英达去增援张昭骏,这是张鉊做出的决定,但阎晋并不知道。
万一黄英达去,张昭骏已经被阎晋命令撤退,那就是自己坑自己了。
所以张鉊决定亲自到邺城,先将指挥系统统一后再做打算,而且他也需要听一听阎晋的意见。
四月底,张鉊亲率一千憾山都马步军,在张昭就(顿珠)、张昭节(琼热多金)、张昭忠(蛮熊)、氾顺、王通信、章成这心腹六大爪牙的护送下,到达了邺城前线。
此时张周的八万余主力,四万人在相州及以南,由从许州赶回来的氾全和冯晖、山猪儿罗善德三人分别掌控。
三万人在邺城前线,还有一万余人布置在魏州到博州一带。
之所以这么分,完全就是因为后勤保障能力的原因。
自四年前的水旱蝗三灾开始,到后面的晋辽交战和耶律德光入东京,整个河北之地人口凋敝。
相、魏、博三州只有两万户民,十万出头的百姓,根本无法为大军提供给养。
所有的粮草、辎重全部要从河南运来,要是张鉊将大军全部带到一地,加上转运的十几万民夫,光是后勤补给就是灾难性的。
所以张鉊最开始只能把帅帐摆在相州,各军次第向后靠近黄河,以图减轻后勤压力。
其实古代的战争,很大的程度上,都是被后勤所限制。
很多时候的古代战役,看着大军势若猛虎的集中出击,最后却成了分散合击,就是被后勤和地形所限制的无奈选择。
张鉊是秘密到达邺城的,而且一到就召集所有都虞侯以上的军官开始了军议。
这时候他也才发现,派黄英达前去支援张昭骏(马杀才),已经引起了不好的连锁反应。
看着阎晋一副有些不好说的样子,张鉊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想说就说,吾又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算无遗策,你且说黄英达前去增援,会发生何等事情就是。”
张鉊的笑容给了阎晋极大的鼓励,他心头一松走上前来,指着地图说道。
“黄英达的一千五百回鹘义从一到,张掖郡公手下就有三千五百骑,加上被围的李荣所部一千五百人,一共就有五千人。
这五千人中,光是圣人的河西骁锐就超过三千,某要是郭威的话,现在肯定就已经放漳水而下了。
这个三千人圣人必然不可能放弃,困住了他们,咱们就必须要去解围,刘知远就可以统带河东军精锐先攻贝州。”
张鉊点了点头,他最精锐的河西班底,一共就是亲军五卫,禁军七镇,人数不过三万六千人。
别说被困住三千人,就是被困住三百人,那也要想法营救的。
“漳水能有多大?张昭骏、黄英达他们会不会有意外?”张鉊收起笑容问向了阎晋。
阎晋摇了摇头,“不会,谷口以外,地势平坦,河道也宽,就算郭威堵住了漳水,也最多就能形成一个方圆十几里的漫水区,水深势必不能过膝盖。
再说张掖郡公是陛下勇将,素来知兵,肯定会扎营高处,万不会被漳水冲击。”
张鉊悄悄松了口气,轻轻踱步了两圈,“按前线战报,郭威在滏阳一代,不过三万余人,难道他想不到我大军可能已到?怎么敢摆开阵势与我野战?”
“臣认为郭威并非不明白我大军已到,而是他觉得大水漫灌之后,土地松软,战马行不得快,我军失其利一。
其二,我军多甲士,漫灌之后,不但战马难行,甲士的负担也愈重。郭威所部,披甲中轻甲居多,反而在行动上多有优势。
加上一旦道路为水所阻隔,转运粮草定然相当不便,咱们派去解围的兵将,定然也不可能太多。
郭威只要让人死守滏阳,出两万余人到谷口,就能与我周旋。”
赵延进显然是研究过的,因此对着张鉊侃侃而谈。
“入他娘的!这郭雀儿是把自己当天下第一了啊!狗入的,耶耶非要把他脑浆子给打出来不可!”
张鉊身边的王通信一下就火了,这么一看,郭威确实是有些托大。
想要借着漳水,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周军失去机动优势,自己获得机动优势,凭借三万人,把七八万周军,陷在漳水两岸。
王通信一开骂,屋中众将都跟着破口大骂了起来,慕容延钊挺身出来对着张鉊说道。
“圣人,看来河东军以为咱们大周天兵,靠的就是骑兵犀利,臣请为先锋,轻甲上阵击破郭雀儿,也让河东贼看看,我军步战也是天下之冠。”
张鉊也是冷冷一笑,河西骑兵犀利,确实给了天下人一个刻板印象,那就是周国军队,多是依靠骑兵打天下的。
但实际上呢,张鉊恰恰是依靠步兵起家的,最初憾山都就几乎全是步兵。
当时除了白从信和马杀才以外,张鉊手下就没多少骑兵人才。
憾山都的骑兵,还是小姨妈的兄长李若泰投靠,以及曹元忻将虎刺勒、虎广父子这几百越骑赠给他以后,张鉊才开始慢慢有了骑兵的。>
真正开始强盛,要等到张鉊收到了李圣天的赠予,以及收揽了大量拔悉密、乌古斯、回鹘等骑兵,回到凉州又收揽凉州六谷部,鄯东三部之后的事情了。
“好!咱们就去会一会郭雀儿,让他知道知道诸君的步战之强横。”
初步商议了方案,指挥使以下的将领就陆续出去,剩下的就是真正心腹将领,张鉊要跟他们商议具体的细节,以及能出兵多少人。
而且张鉊看刚才慕容信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果然,众人刚刚坐下,张鉊吩咐整个饭菜之后,慕容信长就说话了。
“圣人,儿臣觉得,咱们没必要全军出动去跟郭雀儿周旋,因为此次被围的张掖郡公等,并不是没有还手能力。
就算滏阳的河东军全体出动,他们也能力战出围,更别提咱们还可以接应,若是咱们全军去打这种烂仗,才是郭威最希望看到的。”
张鉊听完沉默了一小会,他也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确实有点上头了,被郭威这种小视他麾下兵马步战能力的态度给激怒了。
“那我儿觉得该咱们该将主力投向何处?”张鉊拉着慕容信长的手,再次走到了地图面前,一众心腹将领也围了过来。
慕容信长的手在贝州以北的深州、瀛州等地划了个圈。
“刘知远的河东军,倾尽所有也不过就是能征发六万人左右,其中滏阳的郭威手中最少有三万。
虽然这一年来,郭威在滏阳收揽了不少河北贼寇和散落各地的原河北诸节镇牙兵,但其中的河东军最少也有一万五千到两万。
因此刘知远手中的河东军,最多也就是四万到四万五千。
而符平章家族久在魏、博、贝一带,虽然契丹南下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四到六千兵马还是可以凑出来的,贝州城中也还可以动员出数千丁壮。
刘知远只以四万余人,短时间是攻不下贝州的,就是逼降也做不到。
因此儿臣认为,已经在幽州集结、操练的契丹兵马,也会到贝州与刘知远汇合。
只有契丹能来四五万人,双方汇集军队接近十万以后,他们才有短时间打下贝州的可能。
甚至都不用打下来,符平章虽然心向朝廷,但符家可是大家族,自后朝武帝开始,就是武勋之家,其中盘根错节,就是符平章,也不可能完全掌控全局。
儿臣甚至怀疑,相州城的守军中,已经有人早就跟刘知远接洽过了。”
阎晋、张昭节、氾顺等人对望了一眼,这话也就慕容信长能说了。
符彦卿的长女符瑛儿进宫之后,是如何的受宠,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慕容信长这话,相当于是在说,别看符彦卿把女儿都送进了宫,但那并不是表示符彦卿及其家族百分之百对张鉊忠心。
一旦刘知远给的压力过大,符家很可能挟裹着符彦卿投靠刘知远。
张鉊心里咚的一跳,这种可能不能说很大,但也不能说没有。
而且他现在一切判断的基准,还是靠历史上符彦卿给他的印象。
但这种印象,因为符彦卿三女三后,史书上是很有可能会溢美和春秋笔法的。
想来历史上赵大夺了符彦卿外孙郭宗训的帝位之后,一定是给了大量好处的,更别提赵大的弟弟车神也是符彦卿的女婿。
宋代文化鼎盛,春秋笔法炉火纯青,比如欧阳修编撰新五代史的时候,可是直接把与他胃口不合的前朝记载全部销毁后,写成一家之言的,就是朱温那个儿媳轮流侍寝,就有一定可能跟实际情况有出入。
不可不防啊!
想到这,张鉊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慕容信长。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北上贝州,去救援符彦卿?”
慕容信长缓缓摇了摇头,提高声音说道:“直接救贝州,何如径直穿过冀州,到滹沱河附近,突袭契丹军。
他们上次被大人杀的心胆俱丧,若是南下之时,被我以铁骑突然袭击,必然全军大溃。
杀灭契丹人后,这刘知远的几万河东步卒,何足道哉?”
慕容信长的眼睛里,闪亮出了炽热的光芒,这种出奇战法,正是慕容信长的最爱。
白从信也跟了上来,拱手对张鉊说道:“青海公言之有理,只要剪除契丹这支刘知远最重要的外援后,再回师攻打围困贝州的河东军,岂不易如反掌?
与其寄托符平章能守住贝州,不如我们自己动手!”
嗯!果然是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白从信就只差明说,他张圣人最可以信任的,还是河西军了。
看来,符彦卿、高行周等人,特别是符瑛儿和高娥娘的入宫,给了河西武勋派一定压力。
嗯!挺不错,这证明张鉊纳符、高二女这步棋,是走对了的。
他张鉊可以主要依靠河西派,但也不可能完全依靠河西派。
不过目前嘛!张鉊决定同意慕容信长的作战方案,因为这方案,很有可实施性!
打杀心有余悸的契丹骑兵,刘知远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