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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医院,林三酒被假店主骗走了肾、中了五十帆的计、看了一出玩家和npc合演的戏,甚至还在卫刑的谋划中打了一个转才勉强脱身……按理说她早该已经被骗得怕了。但是当波西米亚这一句话传入耳里时,她自己也奇怪,她居然压根紧张不起来——顶多就是有点脑仁儿疼。
她可以想象出波西米亚背叛同伴的场景,她只是想象不出波西米亚背叛自己的场景。
“你什么意思?”林三酒说话间都忍不住叹息,“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打主意?”波西米亚似乎非常容易被她的每一个字冒犯,“什么叫打主意?我这叫用脑子思考!你偶尔也该试一下,对你有好处。”
“请不吝赐教。”
“你傻得简直让人喘不上来气,”女性塑像的姿态虽然优美,谈吐却称不上优雅:“这个圈套摆在这里,不就是想让不小心走进来的人失去防范嘛!”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擅于动脑的波西米亚大师很不耐烦听她讲话的样子,一嘴就切断了她:“你听我说!我之前就注意到这个陷阱了,我自己还走进来用过呢。但是吧,设置陷阱的人似乎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旁边等着的,上次我在这儿站了三个十分钟,都没看见陷阱的主人出现。这一次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估摸着那家伙说不定早让人掏空成肉皮袋子了……”
真叫人脑袋疼。有逻辑有条理地把话解释清楚——这好像不是波西米亚的强项。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这陷阱的主人总也不来,所以我们等个十分钟也是安全的?”林三酒保持着蹲姿,看着眼前红砖地板,试图把她的意思弄明白。
波西米亚唉声叹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对她这一块不可雕的朽木充满了绝望。“你这人怎么非要我把每个字掰开了才听得懂,”动脑大师显然很不高兴,“我们钻进来了,是不是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最后一个字刚脱离唇齿,波西米亚就忽然掐住了余音。林三酒在同一时间,也紧紧抿住了嘴唇,咽回了那一个“是”字。两具雕像没有生命般地凝固在原地,静静地立在昏暗幽寂的空气之中,等待着它渐渐被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搅动起波纹。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走来了。
林三酒真恨不得能在天灵盖上多长一双眼睛,看看来的人是谁。然而她的瞳孔已经被僵硬地钉在同一点上了,看见的也只有同一片红砖地;那个细微谨慎的脚步声顿在了不远处,恰好落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黏虫板居然还真抓住了两个傻苍蝇。”
有个声音忍不住惊讶似的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言辞字句间有点儿不太自然的含糊,但音质听着却很有几分耳熟——林三酒稍一思索,脑海里顿时浮起了一张布满斑点的圆脸,以及当她将手探进下水道口的时候,脸上那份一闪而过的狠决。
芝麻饼原来也在这儿度过了好几轮游戏的时间?
大概是看她们俩确实都凝固成雕像了,没有耍花巧的余地,芝麻饼的脚步也放松了不少,走向波西米亚的时候重了一些。
“嗯?”她微微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你怎么……有点眼熟?”>
对了,芝麻饼曾经远远地见过波西米亚一次。这倒不是问题,被困久了的玩家对别的进化者都多少有几分印象;只不过最叫林三酒在意的,还是她说话时老带着某种说不上来什么原因造成的失衡感——好像对音量大小、轻重很难掌握似的,总有几个发音突兀的字会从轻声细语里支棱出来。
波西米亚刚才说,进来了就没有行动能力了……按理推断,接下来陷阱的主人可能就该来收割猎物了。那么她还要主动钻进来,当然不是为了给别人送外卖的……林三酒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恨不得能在波西米亚肩膀上重重拍一巴掌:原来她是打算拿自己作诱饵,引陷阱主人过来,再借机反扑。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个别人做的陷阱对于波西米亚来说,是个得天独厚的反杀机关;她根本用不着动,她只能要发声,就能使用能力。
但是,这个家伙想得太简单了——林三酒在想通了波西米亚计划的同一时间,也明白了芝麻饼为什么说话时隐隐有些古怪,登时连她石膏般的后背上都蒙上了一层毛毛冷汗。同是经验丰富的进化者,芝麻饼怎么会想不到有人可以用言语发动攻击?她之所以讲话奇怪,那是因为她肯定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听力给屏蔽掉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才掌握不好吐字发音!
这个时候要提醒波西米亚,已经晚了。
就在芝麻饼抬起一只手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一张嘴,一串低得叫人听不清、但其中韵律感却不容错认的词句,就悠悠荡开了空气,落入了林三酒耳里——芝麻饼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显然在看见她双唇一分时,就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前者往后急急退了两步,这才笑道:“没用的,我耳……”
“咣当”一声,芝麻饼就砸在了地上,后半句话没了。
这个时候,林三酒总算是把她瞧了个清楚。比起上次相见,芝麻饼似乎受了不少颠簸折磨,干枯瘦竭的皮肤暗沉多了,连斑点都不太显眼了。她伸进下水道的只有几根指头,此时也早就恢复完全;那一双仍旧往上紧紧盯着波西米亚的眼睛里,在不可置信中翻出了半球雪白。
……也难怪。她把事前防范做得这么细致,结果还是中了招;换作是谁,恐怕都不会比她少惊讶几分的。
“你说什么?”
波西米亚虽然还是一动不能动,却一点也不妨碍她洋洋得意:“你妈我没听清楚,你刚才是不是想说,‘没用的,我耳朵听不见’?”
芝麻饼自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她半翻上去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点,眼皮在合拢的边缘上挣扎几次,终于从鼻子里微微发出了细细鼾声——居然睡着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惊讶得很,“哪怕目标听不见你吟诗,诗句也一样能起作用吗?”
波西米亚好像正等着她问,答案冲口而出。
“我告诉过你嘛,我早就有计划了的!她以为她能想到要堵耳朵,我就想不到?一般来讲,要是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确实会有点麻烦,不好办……不过自从我见过了这个陷阱以后,我就一直想啊想,把背过的诗都翻出来了,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完美适合用在这个机会的!”
林三酒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的【无巧不成书】已经关上了,但是——
尽管她咬住了舌头没有问,波西米亚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林三酒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后者已经像幼儿园小朋友展示手工作品一样,兴致勃勃地把诗句给亮了出来:“sleepnow,osleepnow……avoicecryg‘sleepnow’,isheardyheart”
没想到波西米亚手上还有“以心听见了”这样的诗句,怪不得堵上耳朵也没用,芝麻饼输得还真不算冤枉。林三酒再想说话,已经晚了;她使劲想将目光聚集在面前的红砖地上,以此来保持清醒,但是很显然,不管是用心听的还是用耳朵听的,波西米亚的诗句都一样十分有效——模模糊糊地,她就陷入了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