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谣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暗战

厅里闪过一阵短暂压抑的骚动,随即悄无声息。

赌场是冒险乐园,永远男多女少,万绿丛中数抹红。男人们喉结蠕动,艰难地咽下口水;零星几十个女人则瞪大眼睛,用粉拳抵住了嘴唇。

他们猜测光头小子胆敢应战,很可能把筹码全押上,否则盲赌毫无意义。但猜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乖乖,那可是四百二十万真金白银,换成钞票能把赌桌铺满。丫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也算人间极品。眼下的局面明摆着一锤子买卖,不成功,便成仁。只是这柄锤子有点大,吓人!

灯光明晃晃耀眼,四周金碧辉煌,令人产生梦幻的感觉。偶尔有细碎的议论飘出,旁边人便极小幅度摆摆手指一指场中。意思是,不急,谜底很快揭开。

“呵呵,请这位小姐过来,继续切牌。”

方片坚侧身向苏果儿礼貌伸出手。

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失仪态,表现得云淡风轻。但这货嘴角微勾眉梢上挑,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气势,笑里藏刀。

苏果儿在洗完牌后没人招呼,不知道下一步干嘛,又不愿意退下去,正呆在赌桌一角手足无措呢,闻言便往前走。她没有什么复杂心思,只是本能地想靠近满江红,本能地想参与到活动中去为他做更多事情。对于输赢,她并未觉得有多重要,以至于像赌客那样产生几乎不能呼吸的紧张情绪。

“不。”

满江红抬手予以阻止,道:“既然由我指定人洗牌,那么由你们安排人切牌,才算公平。”

方片坚眯起眼深深看了满江红一眼,耸耸肩微笑道:“行,如您所愿。”

他有屠龙技傍身,当然乐于做顺水人情让第三方继续切牌,以示赌场方面的绝对公正。既然光头小子打肿脸充胖子,那就如其所愿,反正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无论谁洗牌切牌也不会影响最终结局。Ъiqikunět

他委实有一点不耐烦了,只想早点把丫踢走,只想早点见到丫在所有筹码飞走后空欢喜一场,高冷的面孔会呈现出一副怎样表情。

可方片坚万万没料到的是,此刻他之所想,正是满江红之所想。

浩大宏伟的“作弊”工程最艰难部分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对分发扑克牌进行控制。某人相信,就算隔一堵厚厚的砖墙也能够轻松办到,换谁切都一样。

俗话说,把戏揭穿了就不稀奇,关键在于能不能做到。

首先,满江红需要知道牌点分布。

盲赌令他接触不了扑克,更不可能看到牌点。

然而看不到,不代表不能知道。

黝黑的赌桌做了抛光处理,平滑如同镜面,在洗牌过程中可以把底牌看得清清楚楚。先前教苏果儿时某人特意敲了敲桌面,众人都以为提醒她注意姿势,其实是叫她看牌下的桌面。为了不让懵里懵懂的少女领会错表情,某人还特别予以精神暗示。

苏果儿什么都不懂,对指令绝对服从,洗牌时眼睛便一直盯着满江红先前手指敲击的地方。按照正常洗牌姿势,她需要弯腰低头朝下瞧,目光聚焦在牌上还是牌下根本没什么区别。无人发现这中间的不同,就算发现了也会不以为然。

满江红慢慢示范三次洗牌,除了按照桌面倒映镜像在扑克上以真气做记号外,同时密切监控苏果儿的精神波动。

人体每天接收大量外界信息,超过一半来自视觉。尽管很多不重要信息被忽略,但只要图影投射视网膜上,就会影响意识,从而影响精神状态。

比方说,破案高手观察一个破绽隐藏极深的场景,可能一时半会没发现,其实那个破绽早投射进潜意识影响精神,让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甚至引导其回头审视。

当你以为没见到,以为没看清时,种下的印痕已经开始影响精神。

不同的信息会令精神呈现出不同波动。

最简单的例子,游客拨开草丛见到一条眼镜蛇还是一只小白兔,牌手见到不同的牌点,如a或者3,瞬间精神反应绝不相同。除非他们根本不知道眼镜蛇和小白兔的区别,不知道a与3的区别。

满江红在研究院阅读了成千上万份思想实验的原始记录,把脑电图扫描进电脑和试验对象的思维活动一一对印。不同波形对应不同内容,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在外行看来仿佛不可捉摸的司芬克斯,他却看得出里面隐藏的快乐、忧愁、恐惧。

如今他神识无比强大,对精神变化格外敏感,不需要再借助波形。

他要做的极简单,以印痕理论为基础构建瞬间反应模型,将苏果儿的精神波动和牌点一一对应,密切关注其心跳血压呼吸等等变化作为辅助。

最后倒在苏果儿怀里,固然因为脑力消耗过度导致眩晕,却也趁机投放了一缕神识加强双方联系,把她细微的精神波动放大。

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

他感受到她灵魂的颤栗与喜悦,她敏感的精神触角竟然将那一缕神识磨磨层层包裹,如藤缠树,如水融冰。

经过海量计算与归纳演绎后,他的神思疲惫到极点,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缕神识在她的世界水乳-交融,无法收回。

等于,他在她心里种下了一个自己。

她并不知道。

他也不是故意的。

示范洗牌三轮后,他建立了模型骨架,完成初步的精神波动与牌点对应。

她再洗过七遍后,模型的内容详实丰满,精神波动与牌点的对应关系精确而清晰。

所以,甭说方片坚换一副新牌,换一万副也没用。只要苏果儿盯着牌下的镜面洗牌,他感应到少女的精神波动,就相当于看见牌面从眼前闪过。

尽管苏果儿洗牌的手法笨拙,速度奇慢,却正好可以让她看清楚牌点。尽管有些牌叠在一起被遮盖,尽管有些牌闪过太快感觉模糊。但满江红经过七轮的记忆、推导、判断、纠错后,把每一张牌都精确定位了。

这种方式略显粗糙,类似佛门的“他心通”,科学的心电感应。

他心通由先贤大德开发,心电感应需要长年累月苦修,他竟然在极短时间里搞出了一个模拟版本用于赌博作弊,说出去要惊跌一地眼镜,惹无数高士痛心疾首。

小满哥无所谓,仿佛看到了金山倾倒,银河泛滥。

方片坚说过不限赌注,至少十局。月亮粑粑的,这货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如果真撑这么久,十局后筹码倍增超过四十亿,邮轮就要换主人了,小爷拿这堆破铜烂铁只好贱卖。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不太好意思。s:ЪiqikuΠet

黄马甲女荷官一直虎视眈眈监视苏果儿洗牌,切牌便换上了缩在赌桌另一角的蓝马甲。第一局按照先客后主的顺序发牌,满江红瞧了瞧切牌位置,知道自己将拿到一张8一张9,,七点,可方片坚更小,一张k一张5,才五点。

他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好像千方百计终于偷到了糖吃的孩子。

方片坚的心脏猛地一跳,总感觉光头小子整晚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这会儿突然笑了,实在他妈的诡异。

闲言少叙,亮牌。

七点对五点,闲家赢。

现场安静了数秒,方片坚皮笑肉不笑地拍手称赞:“先生好手气。”

啪啪啪,啦啦啦……

场下顿时掌声欢呼雷动,如山呼海啸。

待声响停歇,黄马甲女荷官又端出了一副新牌。

照例由苏果儿洗牌。

然后,八百四十万再次被推向了赌桌中央。

见此一幕,本来安静了的大厅立刻叽里咕噜像一锅煮开的粥。

吃瓜群众都以为光头小子冒险得胜,下面顶多虚晃几枪拿钱走人,怎么还敢满仓押上?好像钱他妈的就是一张破纸。搞半天人家不是一锤子买卖呀,是好几锤子,攻城大铁锤!

方片坚倒没有太吃惊。第一局按照设计本来就是试运气的,赢固然好,输了也无所谓。怕就怕这小子赢钱之后落袋为安,缩减注码。

见到八百四十万全部押上,方片坚心里乐开了花,生怕满江红又把筹码扒拉回去,连忙催促荷官切牌。

蓝马甲女荷官一把切掉四百多万,吓得脸孔煞白,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可她毕竟是赌场培训出来的专业人士,很快平复情绪,利落地稳稳切下去。作为一名浸淫赌场多年的资深荷官,她切过的扑克何止千万铺,早就训练出超越普通人的敏锐手感,察觉手底下呈现了模糊微弱的异常。

怎么这把牌切的时候有一点点滑,提起来的时候有一点点粘?

人类所有模糊微弱的感觉,都是由诸多原因造成。或许是天气,或许是心情不佳,或许是身体烦躁,或许是牌变了……总之,很难在第一时间寻出源头。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微微一抿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方片坚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奶奶的,光头小子打蛇随棍上,给脸不要脸,真当赌场是善堂呀!让老子教教丫,这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虎堂。

刚才他发出了暗号,第二次端上的扑克就与上把约微不同。别说苏果儿根本感觉不出,满江红俨然一根棒槌,也没有发现。

赌博场上存在磁性扑克,在江湖并非秘密。

一些赌场为什么新牌只玩几把就更换,是怕扑克消磁。为什么要用专门小抽屉回收,少一张仪器都暗中示警,是不让把柄流失出去。

这些扑克看上去没什么不同,更挺刮坚韧,但纸浆内掺杂了磁粉。如此这般的扑克除了明面呈现的牌点,隐藏的磁粉也被设计出暗牌,在专门仪器扫射下牌点无所遁形。

现在端上的这一副牌又要比普通磁性扑克高级好几个档次,是游龙号赌场的绝密大杀器。

它纸浆内并不含磁粉,只是印刷油墨的金属成分含量较高。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工业颜料普遍含有重金属元素。甭说印刷,除了水墨画,什么色彩不含重金属?所以说颜料一般都有毒。纯天然色素的提炼成本极其昂贵,又容易氧化褪色,不可能用于印刷。

事实上,它就是一副颜色鲜艳的普通扑克。

但是在端上来前被专门仪器加过磁之后,却变成了一副可怕的磁性扑克。

等到几分钟后磁性消退,又恢复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普通扑克。

因为根据油墨里金属成分的含量多寡设计出“暗牌”,仪器扫描后便会知道牌点。

这样的扑克,把牌揉碎捣浆萃取检验,也检验不出什么花样;用微波一层层扫描,也扫描不出什么名堂。Ъiqikunět

牌点暴露只算起步,还需要进行控制才能确保胜利。

仪器监控这副牌,由电脑自动生成最佳选择,在切牌一瞬间发射定向电磁脉冲,让距离手掐位置下移最近的需要扑克和上面纸牌产生微弱斥力,其上一叠牌则紧紧“吸”在一起相当于一块砖头,自然会被提起。

尤其像百家-乐这种比大小的简单游戏,多切一张牌的结果可能截然不同。

一张不行,那就多切两张,神不知鬼不觉。三张牌有一定厚度了,一般不要超过引发注意。假如电脑计算所切位置发现本来就是己方赢,那便什么都不用做。

也就是说,赌场想要大就大,想要小就小,想要几点就几点。

蓝马甲之所以感觉有一点点手滑,是因为牌分开的地方不是切牌位置,牌与牌之间产生了斥力;之所以感觉提起来有一点点粘,是因为上面一叠牌吸在了一起。

连她这样的资深荷官也只微微感觉异常,一般赌客根本无法察觉。

职业赌徒的手感灵敏,一般不让他们亲自切牌。特殊情况下如果对方非要动手,就想办法让他疲惫或者兴奋,选择最佳时机移动一张牌。即使对方感觉不对劲,牌已切完木已成舟,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更何况切牌只是一瞬间,切完之后脉冲消失,牌与牌之间的斥力吸力消失,所有把柄统统消失……那副牌又变成普普通通,火眼金睛也挑不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