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病了啊!”冯永回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旧疾复发,故暂不能理事。”
“冯郎君这可真是……”李遗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继而又摇摇头,“当真是洒脱。世人多是求名求利,到了冯郎君这里,却视名利如蝎虎,令人佩服。”
“我也喜名利啊,”冯永坦然道,“只是此等名利太过累人,还是莫要触碰的好。”
现在锦城城里,说的最多的,当然就是汉中之事了。甚至连朝中都纷纷扰扰,大臣们先前求着皇帝封赏汉中之地,现在把地拿到手了,这才发现那八牛犁只有诸冶监才能做得出来。于是这个原本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少府名下机构,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有八牛犁,就是把汉中之地全部都给你,有卵用?
有门路的就跑去问了少府监的监令,哪知道那里的人妖死太监也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原本这少府也就是挂了个名号,别说油水,就是汤水都没有一口。哪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诸冶监,成了人人眼热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简直不能忍!
皇家的东西,怎么能没有皇家的人在里面?视自己为皇家奴仆的太监们这时候很有主人翁的精神。于是有些活络的就想着伸手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宫里莫名其妙被杖毙了几个人。
只有冯永一个人知道,几年后,诸葛老妖就会写一篇流芳千古的奏表,名叫《出师表》,上面有一句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也就是说,名为皇帝家事的宫中事,实际上也一样是归丞相府管。这八牛犁,关系到诸葛老妖的北伐大计,哪个敢乱伸手,肯定就是直接剁了了帐!
冯永看得很明白,诸葛老妖为了报答刘大耳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为了实现自己提出的隆中对,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了能集中全国之力北伐,为了不让自己被人扯后腿,他甚至直接就把宫中给接管了,根本没考虑过皇帝的感受——可能考虑过,可是却仍旧这么做了。
从这一方面上讲,诸葛老妖也算得上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至于像李严这样觉得自己很牛逼,觉得自己有底气试探一下诸葛老妖的底线在哪的,直接就是一撸到底。就这,还是看在他是老乡的份上。
后世给蜀汉分什么益州派荆州派东州派,对诸葛老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的眼里只有两个派别:支持北伐和不支持北伐的。
支持北伐和对北伐有用的,像李恢这种本地大族,一样是重用,不支持北伐的,就算是李严这种老乡,一样滚蛋!
也幸好阿斗是个老实孩子,这一点从诸葛老妖死后就可以看出来,即使是对自己的相父有相当的怨气,比如说得知诸葛亮病重时不让大臣去吊唁,比如说诸葛老妖死后要派人查清楚诸葛家的家底等等。
但至少最后还是厚待了诸葛老妖的后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诸葛瞻,然后让诸葛瞻一路平步青云,从羽林中郎将,到射声校尉、侍中,然后再到尚书仆射,加官军师将军,最后代理都护并任卫将军,执掌尚书台政务,统领国事,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一帆风顺。
在蜀国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阿斗甚至还把自己手上最后的一点家底交给他——虽然诸葛瞻最后辜负了阿斗的期望就是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阿斗如若是放到了盛世,明君估计说不上,但一个仁厚之君妥妥是跑不掉的。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三国,刘大耳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底,自己又把它全部败光了,阿斗这倒霉孩子也就是得了个空壳子。甚至刚当上皇帝那会,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觉醒来,曹魏和东吴的兵就站在自己的龙榻前,直至如今,方才敢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乱世,仁厚有毛用?至少得像他老爹那样,看起来仁厚,做起事来黑厚才行。
所以冯永才不会去趟这种浑水,万一行错一步,就他这种小身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我生病了,我旧疾复发了,**就问你怕不怕?有事不要来烦我。
王训是个好孩子,而且一直以来很尊重冯永这位兄长。几日前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要他天天去诸冶监上值,不过想来兄长总是有计较的,所以他还是很听话的去了。
“大人,今日如何下值这般早?”
王训婉拒了他人请客的好意,下了值便直接回到了自家小院,揉了揉跟人家陪笑了一天而变得僵硬的脸,抬头看到自家大人已经坐在厅堂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郎回来了?”王平看到自家儿子回府,身子微微动了动,看样子想起来,却又坐了回去,“过来陪我坐坐。”
“是,大人。”M.
王训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大郎这两日怎的没去冯庄?”
王平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前两日不是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么?”王训有些奇怪,难道自家大人已经忘了,“这几日冯大兄要孩儿去诸冶监上值,暂不用去冯庄了。”
“哦,是某忘记了。”王平咳了一声,又问道,“这些时日诸冶监莫不成又要制新器械?怎的又开始要去上值了?”
王训有点脸红,毕竟前段时间虽然领了一个监丞的职位,却天天跟着冯大兄赵二郎胡乱厮混,从未想过要去正经上值。没想到这两日开始正经上值,反倒让人奇怪起来。
“倒是没要制新器械,只是兄长吩咐了,要诸冶监加紧监制那八牛犁,故要我与二郎日日盯着,不可松懈了。”
王平神色一动,关切地问道:“这诸冶监正在加紧监制那八牛犁?”
“是啊。”王训点点头,看向自己大人那关心的神色,心下恍然,怪不得今日大人有些不对劲呢。
“莫不是大人那些同僚也向大人打听了那八牛犁之事?”
“你如何得知?”王平大吃一惊,心想我刚才可什么也没说啊,这孩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如今这垦荒汉中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八牛犁又是只有孩儿所在的诸冶监才能制出来,今日大人如此反常,十有八九与之脱离不了干系。”
看着儿子那自信的神色,王平轻叹一声,心想我这孩儿才跟那冯郎君多久?竟有如此变化,当真是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