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元宵的余兴未消,但大街上的灯笼已经开始撤去,一家家店铺都正式开门营业,京兆城由节日的休闲迅速切换成平时的忙碌。
陈庆一大早也来到自己的官房,半个时辰后,在他旁边的议事堂内,五名阁佬都陆续到了。
阁佬是今年的新称呼,内政堂的主楼叫宝丰阁,平时是五名内政堂高官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加上五名高官年纪都比较大,都是五十岁以上,所以官员们便通俗地把五名高官叫做阁佬。
但他们的正式官职是提点内政堂公事,相当于朝廷的参知政事。
今天是内政堂的第三次议事,主管日常政务的蒋彦先,主要吏部的周宽,主管军务的关师古,主管财税度支的赵开,还有就是主管监察和情报的张妙。
宣抚使司下有长史一人,司马一人,副使三人,也就是出任提点内政堂公的五名高官,他们同时兼任五司主官,中枢政务司、军部司、户部转运司、吏部司和监察司,然后下面有十六署则隶属于这五司。
很多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实际上是挂宣抚使司的牌子,实际上是另一套班子,说它们事实上独立,也完全没有问题。
前两次内政堂议事是讨论支援荆湖南路春耕,以及两百一十八名将领晋升,西军三名都统制出现了,杨再兴、刘璀和郑平,陈庆晋升为太尉、西军都元帅。
“今天请各位来,主要是商讨两件事!”
陈庆对众人缓缓道:“相信大家都看得了监察司的报告,同州知事王行密、郃阳知县韩桑农胆大包天,派亲戚假冒回归农民,用假地契冒领领田五千三百亩,另外,王行密在四年前出任郃阳知县时,就安排其妻弟假冒陕北地主伪购上田三千亩,又伪造了金兵领用钱记录,一文钱不出就占用粮田三千亩,两人依旧被停职关押,现在监察司还在同州继续调查其他官员的问题。”
蒋彦先道:“事实上,我们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当时引入陕北农民授田极为宽松草率,当地人只要稍微行贿一点好处,就会被认定为陕北人授田,在整个关中都极为普遍,真正的陕北人被强迫南下,给不了官吏好处,官吏也就给几亩薄田,养不了家,他们只好租种当地人的田,相反,不少本地大户给了官吏好处,不管三姑六婆,统统认定
为陕北农民,给上田百亩,太普遍了。”
周宽也道:“这個问题比较难办,法不责众,如果处罚这种事情,肯定会激起关中民变,可如果不处罚,又太过分了。”
这时,赵开举手道:“卑职倒是有一些想法。”
“赵司正请说!”
赵开微微欠身道:“其实就是周司正说的过份二字,我们只要处罚过份的部分就行了,卑职也看过当时的伪齐国募民令,如果严格按照募民令的办法来做,问题也不大。
我们可以这样处理,第一,我不管你是当地人还是陕北农民,每户百亩土地,多出来的土地要么没收,要么你出钱购买;第二,你是当地人,钻空子领了百亩土地,我们也认了,但该种小麦的必须种小麦,自己种也好,租给别人种也好,都可以,可就是不能搁荒,连续搁荒三年就没收,这样做就有理有据,也不会打击一大批人。”
赵开的思路很清晰简单,众人纷纷赞成,陈庆也很满意,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又合情合理,这才是他想要的左膀右臂。
陈庆点点头道:“烦请赵司正写一份报告,批准后,成立专门的清田核产组,就是赵司正说的,合理的我们保留,过份的我们纠正,同时也要保持政局稳定。”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可能过几天要去同州巡视。”
蒋彦先笑道:“实际上只要把王行密和韩桑农押回京兆审理就行了,不需要郡王亲自跑一趟同州。”
陈庆微微笑道:“大家也知道,我已经在同州蒲津关部署了十万大军,大家都觉得应该是攻打河东吧!我估计金国也是这样认为,但事实上我是想假道灭虢,先拿下陕州和虢州。”
“高明!”关师古脱口而出。
陈庆对关师古笑道:“关司正是兵家前辈,你应该更清楚陕州和虢州的战略价值,烦请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关师古连忙欠身道:“郡王太高看卑职了,在郡王的战略谋划面前,卑职算不了什么,不过确实卑职比较了解陕州和虢州,曾经在那里驻军多年,就给大家简单说一说。”
陈庆从橱柜里取出一幅地图,铺在桌上,关师古指着地图道:“陕州是关中的铁铠,拿下了陕州,关中才能无恙,否则光靠一座潼关,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关中,简单说,陕州就是一城、一道、一关。城是指陕县,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完颜娄室曾率十几万大军攻打陕县,阵亡上万人才夺取这座坚城。
道是指崤函古道,延绵五百里,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只有这条道连接中原和关中,只要派重兵扼断这条道,金兵就杀不过来了。
第三个关是指函谷关,大家都知道它的险要和战略地位,但我要说的是,崤函古道上很多地方都可以建关,险要地位不亚于函谷关,所以历史有好几个函谷关,关键还是崤函古道。”
“虢州的重要性呢?”赵开笑问道。
關師古笑道:“虢州的重要性比不上陕州,但它也有两个优势,一个是可以乘船走洛水杀到洛阳,其次是有小路穿过熊耳山,杀到邓州或者河南府的南部。”
“关司正说得非常好!”
陈庆接过话题,又对众人道:“按理,我不应该隐瞒大家,尤其不应该隐瞒军部司,但我怕消息走漏,完颜兀术会大举增兵函谷关和陕州,现在完颜兀术的注意力在江淮,宋金正在和谈,但完颜兀术是不会承认的,他應该全力备战江淮,这个时候我们夺取陕、虢二州,会让他很难受,但他也只能认了,所以我要绝对保密,目前只有我们六人知晓,我不希望再有第七人知道。”
众人都默默点头,这真是绝对机密啊!
“郡王是担心金国在京兆的情报点知晓?”张妙问道。
陈庆点点头,“这个情报点隐藏得很深,目前找不出来,内卫怀疑宣抚使司内部也有人被他们收买了,目前也查不出是谁,所以我才要借土地案子去同州,突袭陕州和虢州。”
众人起身离去了,关师古留了下来,对陈庆笑道:“陕州兵马使是伪齐国都统制孔彦舟,郡王知道此人吗?”
陈庆点点头,“在荆襄和此人打过交道,人品卑劣无耻,但带兵还是有点本事。”
“他率两万伪齐军精锐坐镇陕州,不容易攻打,尤其陕县,有八千军队,孔彦舟就在陕县,郡王有没有夺城定计?”
陈庆当然知道,关师古不會无缘无故留下和自己谈这些。
他淡淡笑道:“目前只能是见机行事,不过关司正若有好的攻城之策,我求之不得。”
“陕县虽然难攻,但最怕的是内应,我可以介绍一人给郡王,他一定能帮助宋军夺取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