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分钟后,赫斯塔与帕兰乘着庄园里的马车来到了罗杰的住所。
罗杰先去了一趟卧室,仆从将帕兰和赫斯塔引到书房小坐,并给她们端来了一些热饮。
这间书房比唐格拉尔的那一间小得多,家具多以木质为主,天花板上没有主灯,只有书桌和靠近书架的单人沙发旁边放置了较为明亮的光源,整个房间因此显得老旧而温馨。
和唐格拉尔那间大且奢华的书房比起来,这里确实更像读书的地方。
赫斯塔缓缓沿墙而走,这里的墙上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相框,相框里装的不是照片,而是罗杰从世界各地搜罗的藏品——知名不具的蓝翅蝴蝶标本、百万年前的竹叶化石,一块天然有着燕子形象纹理的岩画……
每一个藏品的右下角,有同样的笔迹写着藏品的获得地点和时间。时间集中在最近三年,足迹则遍布六个大区。
赫斯塔深深呼吸,她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黎各行刺失败,罗杰在联合**的保护下彻底销声匿迹的时候起,这个人的服刑期就已经结束了。
二十一年的刑期就是个笑话……至少,从4629年的夏天开始,罗杰已经开始了他在世界的周游。
尽管赫斯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直面这一事实,那种巨大的荒谬感仍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在彻底被激怒之前,赫斯塔强迫自己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顺势拿起桌面的报纸——随便什么都好,此刻她亟需一些新的信息冲刷大脑,好让她不再去想这些年罗杰到底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神仙日子。
她“哗”地一声展开对折的报纸,头版的坎贝尔半身像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与她对视。
这张人像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修改——坎贝尔那张一向颇具绅士气质而的脸,竟也多出了几分老奸巨猾的意味。
赫斯塔草草浏览了一遍正文,这应该就是今早唐格拉尔在读的新闻,虽然都是些来自“知情人士”的臆测,不过料想应该不会偏离事实太多。
她再次扫了一眼书房的陈设,这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份报纸。
虽然赫斯塔不大清楚罗杰的生活习惯,不过她知道这些人一向喜欢在早餐的时候看报,以尽快获得当日的谈资。除了少数人有回顾习惯,会亲自整理报刊信息之外,绝大多数报纸都会在早餐结束后被仆人拿走,它们或者被放入固定的地点保存,或者被直接丢弃。
这份与坎贝尔有关的报纸此刻孤零零地出现在了罗杰的书桌上,想必是有缘故的。
“久等了,希望两位没有觉得这里太无聊。”
罗杰推门而入,他仍然戴着面具,但已经换了一件宽松的丝绸衬衣,他的领口有一条白色丝带打成的蝴蝶结,两条尾带如同蝴蝶垂翼,随着他的行走而轻轻摇摆。
黎各曾经精准地讥讽过这种穿衣风格——它处处透露着一种“刻意的随意”。
罗杰怀里抱着一个墨绿色的丝绒方盒,他转身带上门,把盒子放在了赫斯塔身前的书桌上。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格雷先生?”
“当然可以了。”
“这里真的只是您暂时居住的地方吗?”帕兰斜斜地靠在软椅上,“我看这里的装潢和子爵的公馆,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您的观察真是太敏锐了,”罗杰笑道,“我和子爵是很好的朋友,这间房子刚建成的时候他送给我了,刚好当时我也缺一些放藏品的地方,所以就亲手接管了这间小宅的装修。”
帕兰望着桌上的绒盒,“这就是您要送给我的礼物?”
“正是。”
谷菂</span>“是什么?”
“请您亲自来看看吧。”
罗杰礼貌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帕兰则一脸将信将疑地从软椅上起身,步态婀娜地走到桌前。
打开绒盒,赫斯塔看见里面有两沓用细麻绳捆束起来的信封。
“这是什么?”帕兰问。
罗杰并不应声,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帕兰解开绳结,随意抽出一个信封,“……哦,里面还有信?”
“是啊。”罗杰笑着回答。
“我倒要看看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帕兰从并未封缄的信口取出里面的纸张,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书房里陷入一片寂静,赫斯塔没有去看信的内容,只是凝视着帕兰的神情——她的目光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惊喜。
“这是……”帕兰的声音极轻,“卡罗写给友人的信?”
“可惜不是原件,”罗杰声音温和,“原件在我一个朋友的手里,我之前试图说服过他把那些信转卖给我,不过他不愿割爱——哎,早知会与您在此相识,即便当时他开出十倍的价格我也该买下,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博佳人一笑更值得的呢?”
“……原件怎么可能还留着,您这个朋友到底是——”
“恕我不能透露他的姓名,”罗杰轻声道,“不过您要是实在感兴趣,我可以为您亲自去问问。”
“哦……格雷先生……”帕兰握住了罗杰的手,“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卡罗。”赫斯塔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那个第九区的画家?”
“是的,”罗杰有些意外地看向赫斯塔,“原来优莱卡小姐也了解她?”
“不了解,但是听朋友说起过,”赫斯塔答道,“是一位和第九区天气一样,残酷、热烈、又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家。”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贴切的描述。”罗杰由衷地赞叹。
尽管理性上赫斯塔明白自己应当对眼前人虚与委蛇——从下午在子爵公馆游戏时起,罗杰就一直以一种极殷情的态度对待她与帕兰。
从刚才帕兰的反应来看,这个人投其所好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但当下,赫斯塔甚至不愿去看罗杰的那双眼睛。
她将目光落在绒盒的盖子上,只能勉强挤出一句:“……格雷先生也喜欢卡罗吗?”
“当然,卡罗是一位极具天赋的艺术家,也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主义先锋,”罗杰轻声道,“永恒的女性,指引我们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