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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与扈姑娘,到底怎么回事?看来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我……我也不清楚啊……”走在相府之中的屋檐下,院落里有积雪从树梢上落下来。王山月神情倒是严肃起来。
“其实……在独龙岗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些来往,当时扈家庄只有她一个女子撑起大局,扈成如今双腿已废,老太公身体也大不如前,她跟我询问许多事情,我自然不好拒绝。而且大家朋友一场,我有官场上的关系,能帮的自然要帮。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其实在临走之时,三娘有找过我,询问我……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我实在为难,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祝家庄一战之后,我视祝彪为生死兄弟,他要打我,我也没话说,而且……”
他抿了抿嘴,神情坚毅:“而且,我家中如此情况,岂能考虑成亲之事。这些事情,立恒你也是知道的。”
宁毅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其实说实在话,祝彪如果在意的话,就不是打你一顿了。他之前就说过,他其实不喜欢三娘那种女孩子。”
“但无论如何,我辈读圣贤之书,总是不该做这种事情……”
“看起来一帮人跟着秦相念书,王兄弟你做事最偏激,心里反倒最正派……”宁毅笑了笑,“好吧,那我问你一句……你打得过扈三娘吗?”
“呃……”
“功利一点来说,如果你的武艺有扈三娘那么高,你还用得着打架的时候咬人吗?”宁毅认真地说道,“你若真娶了扈三娘,她武艺那么厉害,或许还可以教你家中的女子习武,根本不需要你保护她。”
王山月目光晃了晃。
宁毅继续说道:“退一步说,我们如今跟独龙岗一起做生意,独龙岗除了我们只剩下两家,以扈家如今的情况,往后肯定是扈三娘掌家,祝彪与扈三娘成亲之后,变成一家。而如果是你娶了扈三娘,扈家庄往后大部分都是你的,他们有人,王家有名,相对来说,王家如今都是女子,过得不算富裕,钱恐怕还没有扈家庄多吧。你若能娶扈三娘,恰好是一件优势互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除了你长得比她漂亮。”
他说着,继续往前走:“其实这些功利的话你也许不喜欢听。朋友妻不可欺,但现在的问题是,祝彪不喜欢扈三娘,扈三娘喜欢你你又不怎么讨厌她,这世上男子可以有很多选择,三娘嫁给祝彪,一辈子也就定了,你觉得她会过得开心吗?你为了自己的道义,推开了一个女子的真心而已……当然,除非你其实很讨厌她,其实想起来,她又没你漂亮,乡下地方的粗野小妞,完全不是书香门第的感觉,估计要让你王家满意也很难……”
王山月低头思考,皱着眉头:“其实……也没有啊,我其实……不觉得扈姑娘有什么粗野的,而且她的武艺……但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宁毅指了指他,“祝彪啊,他还没有妞呢。你知不知道祝彪喜欢的女孩子是哪种?就是你家里中姐妹那样的,知书达理,又不至于太过骄傲的女子,成亲之后可以相夫教子……也许不一定能成,但他年后过来,你这做兄弟的,不妨给他介绍一下。入不入赘先不说,祝家庄有人有钱,你家有名气,祝彪这人虽然出身草莽,但性格还不错的,谈不上什么高攀低就,这些事情,你可以想想……”
王山月与宁毅也算有些来往交情了,往日里被他蛊惑甚多,此时待宁毅说完,看他几眼,将心动的表情掩起来。两人走过一道院门,正进入相府后方花园,有年轻人过来,与宁毅打了个照面,随后拱手:“啊,宁公子……这位姑娘是?”
宁毅忍不住笑,道:“这是……王姑娘,姓王,呵呵,名山月。”
那秦家的年轻人原本看王山月的样貌,顺口问出,待宁毅这般回答,才注意到对方衣着,顿时表情便复杂起来。王山月微微低头,有些无奈地拱手。他在山东一带,杀人对敌,手段暴戾,实则心性温和,对于一般人说他漂亮,酷似女子什么的,其实并不会过多的介意。
此时大雪渐停,花园之中积雪颇厚,一帮孩子在里面奔跑来去,互相打雪仗,显得很是热闹,偶尔也能见到秦府之中女眷。宁毅与王山月聊了一阵,有时候会听见一帮孩子在那边窃窃私语:“那边有个姐姐女扮男装哦,被我看出来了。”
宁毅向王山月询问了一下苏文昱的情况,知道先前管理那个营地的见闻,给苏文昱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好在最后这个月里,又各地买来的少年人已经进去,让原本梁山的那些人单对单的教授武艺或是本领,这种传承的方式,缓解了营地里众人的精神状况,苏文昱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如此零零总总地聊完,宁毅从相府告辞,临走之时秦绍和还拿来两只据说是上供朝廷的火腿。王山月送他出来时,宁毅回头道:“好好想想吧,你跟扈姑娘之间。”
王山月站在台阶上笑:“泡妞这种事情,你又不擅长。”
宁毅一拳打在他肩膀上,这才很不爽地挥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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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距离皇城颇近,就算这两日大雪纷飞,也随时有各家各户的家仆出来清扫街道,因此大街两旁张灯结彩的,反倒没什么积雪。宁毅提着火腿走过长街,转入附近的道路,目光在附近的树木、院墙、行人间停留时,才摇头笑了笑。
泡妞这种事情,他或许真的是不怎么擅长的。
走到附近一个小院落的门口,他举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过来要开门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女子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社区送温暖。”
“哼。”
里面的女子轻哼一声,大概是觉得没什么词可接,将院门打开。院门后的是一身鹅黄棉袄的元锦儿,她微微抿着嘴,眯着眼睛望着宁毅。待到宁毅进来,下人关了院门,她才张开双手做出要扑过来的样子,宁毅也微微张手,锦儿却笑着躲了过去,去抱他手上的火腿,而随着宁毅的一巴掌打在她**上,她才又跳起来,张牙舞爪地要跟宁毅单挑,之后蹦蹦跳跳地随宁毅进去了,指着院子里一个很小的雪人道:“那个是我堆的。”
这个院落精致,里面两栋小楼布置精美,园林花卉,假山树木也显得颇为漂亮。原本是右相府的产业,宁毅进去时,正有些下人在周围打理,其中一栋小楼靠近街边,锦儿估计就是在上面看见了宁毅过来。楼上传来轻柔安谧的琴声,随后停了下来。
走进那小楼门口,宁毅脱了鞋子,进去转过身时,轻盈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扑进他的怀里,被宁毅张手抱住,那身影搂着宁毅的脖子,双腿离开了地面,就那样静静地与宁毅抱在一起。过得片刻,宁毅轻声叹道:“你这样越来越像是被养在外面的了……”
那身影忍不住的笑了笑。
宁毅抱着她朝楼上走去:“你身体还没好,不该这样跑来跑去。”锦儿提走火腿:“姐姐今天好多啦。”
进入到二楼的房间时,温暖的气息笼罩了这里,这房间不少,但因为其中用了不少琉璃,白天里显得颇为明亮,也并不气闷,显然时不时的就有通风。房间里有诸多女子闺房常见的物件,也有各种乐器,不少书籍,地上铺着绒绒的毛毯。宁毅将身着白色衣裙的云竹放到房间一侧的床上,云竹便要下来沏茶什么的,被宁毅挥手叫停。
“等等等等。”宁毅执起她的手腕,将手指搭在上头皱眉听了一阵,看着云竹,“这个算是……脉象强劲有力、身体不错吗?”
云竹也往自己手上搭了一阵,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啊。”
宁毅撇了撇嘴。
锦儿放好火腿之后上来,站在门口看着云竹下床,在床边的小几上沏了一壶茶水,然后回到床上在被子里坐下,宁毅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开始念给她听,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不久之后,她便也撇了撇嘴进去,爬**铺,在姐姐身边躺了一会儿,又爬来爬去的折腾一番,再过了一会儿,下床拿了一本图画小说看,坐在宁毅身边的毛茸茸的毯子上,靠着他的腿自己看书。但宁毅的念书声总是会打扰她,让她忍不住的放下图画小说,抬头看看宁毅的模样。
许多年来,这不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但最近这段时间,她想,她已经开始习惯他了,并且开始觉得他是最好也最厉害的男人了,虽然有时候,她的确看到了他软弱的一面……
云竹的身体问题,是在宁毅离开汴梁的那段时间,逐渐出现端倪的,到宁毅回来之后,忽然爆发,一度令她吃不下东西,呕吐、体虚甚至晕厥。相府中可以请来御医为她诊治,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却是已心病为主。宁毅与锦儿都不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连云竹自己都说不出来,特别是在她与宁毅确定关系之后,但不久之后,宁毅才渐渐的看出来问题。
当初云竹摆个小摊,是为了生计,开设竹记,是为了能够帮助他。然而梁山的事情以后,她们跟来京城,一来是水土不服,到了新的地方,二来,有关竹记的扩张与发展,宁毅所定下的计划,云竹已经跟不上了。她内心聪慧,对内,她确实已经无法管理竹记,对外,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都已经远离——虽然她在江宁之时也没有太多的社交,但江宁一地,毕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居所。
一切问题解决之后,问题反倒出现在了感情的完美上。云竹一开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病,但自觉一切都已完美的情况下反还连累了宁毅,这样的心情甚至一度加重她的病情。锦儿当时一度不明白,知道那天夜晚在这个房间的床边,她看见宁毅坐在那儿,握着云竹的手说:“我还是把你养成金丝雀了……”她才逐渐明白过来。
一如王山月面临着情感的问题,自回到汴梁之后,真正出现在宁毅面前的最大麻烦,却也是感情之上的问题,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
曾经在上一世,他在感情的方面,并未获取太多。到得这一世,对于人的情感,反而珍惜起来,他本就是能力出众的人,对于令他感到美好的事情,并不愿意放弃,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曾经与康贤提及这类的烦恼,也曾豪迈地说过,反正他是不打算放手的。然而到得此时,积累下来的这些东西,终于还是朝着这边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