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七一〇章 凛锋(四)

宣家坳是位于庆州北面,与保安军交界的一个庄子,如今已近废弃了。

罗业等人抵达时,时间已近黄昏,秋雨未歇。灰黑色天幕下的废弃村庄看来俨如无人的鬼蜮。事实上,这一路过来未曾再与女真军队撞上,他们心中便有些准备了。失散的黑旗军大部队不曾往这边来,很可能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他们扑了个空。

这一天的雨淋下来,众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几匹俘获的女真战马看来更是恹恹的,开始拉稀,已经无力奔走。接下来便只能在附近找地方过夜。

出于谨慎考虑,一行人隐匿了行迹,先派出斥候往前方宣家坳的废村里过去探查情况,随后发现,此时的宣家坳,还是有几户人家居住的。

在那看起来经过了不少混乱局势而荒废的村庄里,此时居住的是六七户人家,十几口人,皆是老迈贫弱之辈。黑旗军的二十余人在村口出现时,首先看见他们的一位老人还转身想跑,但颤巍巍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目光惊恐而迷惑地望着他们。罗业首先上前:“老丈不要怕,我们是华夏军的人,华夏军,竹记知不知道,应该有那种大车子过来,卖东西的。没有人通知你们女真人来了的事情吗?我们为抵抗女真人而来,是来保护你们的……”

他说过之后,又让本地的士兵过去复述,破烂的村庄里又有人出来,看见他们,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这场小骚乱不久之后总算还是平息了,村庄中的十几名老弱之人在这里过的是极难的生活,看来家中已无后人,也没有能力再迁去其它地方。因此呆在这里艰难度日,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见到罗业等人的第一反应他们本是想要逃跑,但这样的距离下,逃跑也已无用,他们这才选出一名看来见过些许世面的干瘦老人前来交涉。

罗业表达了善意。大致说明状况之后。二十余人找了几间还能遮雨的房子,在其中点起火来。他们在屋外杀了两匹战马,又将另外两匹已经不好行动的战马分给村中人,再搭了些许干粮。村中的老人诚惶诚恐地收下,其后倒也变得友善起来。

干瘦的老人对他们说清了这里的情况,其实他就算不说,罗业、渠庆等人多少也能猜出来。

自去年年初开始。南侵的西夏人对这片地方展开了大肆的屠杀。先是大规模的,后来变成小股小股的杀戮和摩擦,以十万计的人在这段时间里死去了。自黑旗军打败西夏大军之后,非聚居区域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混乱,逃亡的西夏溃兵带来了第一波的兵祸,然后是匪患,接着是饥荒,饥荒之中。又是更加激烈的匪患。这样的一年时间过去,种家军统治时在这片土地上维持了数十年的生机和秩序。已经完全打破。

宣家坳距离城市太远,原本聚居于此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这片地方已经不太适合居住了。十余人因为年纪老迈,侥幸幸存后也很难选择离开,他们在附近原本还种了些田地、麦子,前不久秋收,却又有山匪几次三番的过来,将粮食抢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粮,这个冬天,他们只能以野菜树皮为实,又或者活生生地被冻饿而死。

罗业等人分给他们的战马和干粮,多少能令他们填饱一段时间的肚子。

那老人面黄肌瘦,口齿不清地说到最后,只是千恩万谢。罗业等人听得辛酸,问起他们日后的打算,随后跟他们说起女真人来了的事情,又说起小苍河,说起延州、庆州等地或有粥饭可领,老人却又是一片茫然他们在这片地方太久了,畏惧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知道换个地方还能如何生存。

这番交涉之后,那老人回去,随后又带了一人过来,给罗业等人送来些干柴、可以煮热水的一只锅,一些野菜。随老人过来的乃是一名女子,干干瘦瘦的,长得并不好看,是哑巴没法说话,脚也有些跛。这是老人的女儿,名叫宣满娘,是这村中唯一的年轻人了。

他让这哑女替众人做些粗活,目光望向众人时,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们杀了马,将肉煮熟,吃过以后,二十余人在这里歇了一晚。卓永青已淋了两三天的雨,他在小苍河受过高强度的训练,平日里或许没什么,此时由于胸口伤势,第二天起来时终于觉得有些头晕。他强撑着起来,听渠庆等人商量着再要往东南方向再追赶下去。

此时,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众人才要启程,陡然听得有惨叫声从村子的那头传来,仔细一听,便知有人来了,而且已经进了村子。

门外的渠庆、罗业、侯五等人各自打了几个手势,二十余人无声地拿起兵器。卓永青咬紧牙关,扳开弩弓上弦出门,那哑巴跛女从前方跑过来了,指手画脚地对众人示意着什么,罗业朝对方竖起一根手指,随后摆了摆手,叫上一队人往前方过去,渠庆也挥了挥手,带上卓永青等人沿着房屋的墙角往另一边绕行。

前方的村落间声音还显得混乱,有人砸开了房门,有老人的惨叫,求情,有人大喊:“不认得我们了?我们乃是罗丰山的义士,此次出山抗金,快将吃食拿出来!”

又有人喊:“粮在哪!都出来,你们将粮藏在哪里了?”

“砸烂他们的窝,人都赶出来!”

“老东西……”

山匪们自北面而来,罗业等人顺着墙角一路前行,与渠庆、侯五等人在那些破旧土房的空隙间打了些手势。

大概六十人。

有马。

外面的喊声还在继续:“都给我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有两匹马,你们怎会有马……”

动手,杀了他们。

墙后的黑旗士兵抬起弩弓,卓永青擦了擦鼻子,毛一山抖了抖手脚,有人扣动机簧。

刷刷几下,村庄的不同地方。有人倒下来,罗业持刀举盾,陡然冲出,呐喊声起,惨叫声、碰撞声更为剧烈。村庄的不同地方都有人冲出来。三五人的阵势,凶悍地杀入了山匪的阵型当中。

“有人”

“救……”

“小心……”

“受死”

罗业的盾牌将人撞得飞了出去,战刀挥起、劈下,将披着木甲的山匪胸口一刀劈开,无数甲片飞散,后方长矛推上来,将几名山匪刺得后退。长矛拔出时。在他们的胸口上带出鲜血,然后又猛地刺进去、抽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乃罗丰山义士,你们”

卓永青奋起全力,将一名高声呼喊的看来还有些武艺的山匪头目以长刀劈得连连后退。那头目只是抵挡了卓永青的劈砍片刻,旁边毛一山已经料理了几名山匪,持着染血的长刀一步步走过去,那头目目光中狠劲一发:“你莫以为老子怕你们”刀势一转。长刀挥舞如泼风,毛一山盾牌抬起。行走间只听砰砰砰的被那头目砍了好几刀,毛一山却是越走越快,逼近间一刀捅进对方的肚子里,盾牌格开对方一刀后又是一刀捅过去,一连捅了三刀,将那人撞飞在血泊里。

这场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进村的山匪在仓惶中逃掉了二十余人,其余的大多被黑旗军人砍翻在血泊之中,一部分还未死去,村中被对方砍杀了一名老者,黑旗军一方则基本没有伤亡,唯有卓永青,罗业、渠庆开始吩咐打扫战场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干呕起来,片刻之后,他晕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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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并未在这场战斗中受伤,只是胸口的骨伤撑了两天,加上风寒的影响,在战斗后脱力的此时,身上的伤势终于爆发出来。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残留的意识当中,班长毛一山跟他说了一些话,大抵是前方还在战斗,众人无法再带上他了,希望他在这边好好养伤。意识再清醒过来时,那样貌难看的跛腿哑女正在床边喂他喝草药,草药极苦,但喝完之后,胸口中微微的暖起来,时间已是下午了。

卓永青的精神稍稍的放松下来,虽然作为延州本地人,也曾知道什么叫做民风彪悍,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的上战场。随着同伴的连番辗转厮杀,看见那样多的人的死,对于他的冲击还是极大的,只是无人对此表现异常,他也只能将复杂的情绪在心底压下来。

反倒是此时放松了,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血淋淋的情景,有许多与他一同训练了一年多的同伴,在第一个照面里,死在了敌人的刀下。这些同伴、朋友此后数十年的可能性,凝在了一瞬间,陡然结束了。他心中隐隐的竟害怕起来,自己这一生可能还要经过很多事情,但在战场上,这些事情,也随时会在一瞬间消失掉了。

这种情绪伴随着他。房间里,那跛腿的哑女也坐在门边陪着他,到了傍晚时分,又去熬了药过来喂他喝,然后又喂他喝了一碗粥。

天光将尽时,哑女的父亲,那干瘦的老人也来了,过来问候了几句。他比先前总算从容了些,但言语吞吞吐吐的,也总有些话似乎不太好说。卓永青心中隐隐知道对方的想法,并不说破。在这样的地方,这些老人可能已经没有希望了,他的女儿是哑巴,跛了腿又不好看,也没办法离开,老人可能是希望卓永青能带着女儿离开这在许多贫苦的地方都并不出奇。

老人没开口,卓永青当然也并不接话,他虽然只是延州平民,但家中生活尚可,尤其入了华夏军之后,小苍河河谷里吃穿不愁,若要娶亲,此时足可以配得上西北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卓永青的家中已经在张罗这些,他对于未来的妻子虽然并无太多幻想,但对眼前的跛腿哑女,自然也不会产生多少的喜爱之情。

他的身体素质是不错的,但骨伤伴随风寒,第二日也还只能躺在那床上静养。第三天,他的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但感觉上,伤势还是快要好了。大概中午时分,他在床上陡然听得外头传来呼声,随后惨叫声便越来越多,卓永青从床上下来。努力站起来想要拿刀时。身上还是无力。

那哑女从门外冲进来了。

她没有打手势,口中“阿巴阿巴”地说了几声,便过来扶着卓永青要走,卓永青挣扎着要拿自己的刀盾衣甲,那哑女拼命摇头,但终于过去将这些东西抱起来,又来扶卓永青。

此时卓永青全身无力。半个身子也压在了对方身上。好在那哑女虽然身材瘦小,但极为坚韧,竟能扛得住他。两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卓永青心中一沉,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中,隐约有女真话的声音。

两人穿过几间破屋,往不远处的村子的破旧祠堂方向过去,跌跌撞撞地进了祠堂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哑女放开他,努力推开墙角的一块石头。却见下方竟是一个黑黑的洞窖。哑女才要过来扶他,一道身影遮蔽了房门的光芒。

卓永青下意识的要抓刀,他还没能抓得起来,有人将他一脚踢飞。他此时穿着一身单衣,未着甲胄,因此对方才未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卓永青的脑袋砰的墙角撞了一下,嗡嗡作响,他努力翻过身子,哑女也已经被打翻在地,门口的女真士兵已经大喊起来。

有其它的女真士兵也过来了,有人看到了他的兵器和甲胄,卓永青胸口又被踢了一脚,他被抓起来,再被打翻在地,然后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一路拖着出去,卓永青试图反抗,然后是更多的殴打。

村子中央,老人被一个个抓了出来,卓永青被一路踢打到这边的时候,脸上已经打扮全是鲜血了。这是大约十余人组成的女真小队,可能也是与大队走散了的,他们大声地说话,有人将黑旗军留在这里的女真战马牵了出来,女真人大怒,将一名老人砍杀在地,有人有过来,一拳打在勉强站住的卓永青的脸上。

他砰的摔倒在地,牙齿掉了。但些许的痛楚对卓永青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说也奇怪,他先前想起战场,还是恐惧的,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反倒不那么恐惧了。卓永青挣扎着爬向被女真人放在一边的兵器,女真人看了,又踢了他一脚。

卓永青继续爬,附近,那哑女“阿巴阿巴”地竟在挣扎,似乎是想要给卓永青求情。卓永青只是眼角的余光看着这些,他仍旧在往兵器那边伸手,一名女真说了些什么,然后从身上拔出一把细长的刀来,猛地往地上扎了下去,卓永青痛呼起来,那把刀从他的左手手背扎进去,扎进地里,将卓永青的左手钉在那儿。

卓永青的叫喊中,周围的女真人笑了起来。此时卓永青的身上无力,他伸出右手去够那刀柄,然而根本无力拔出,一众女真人看着他,有人挥起鞭子,往他背后抽了一鞭。那哑女也被打翻在地,女真人踩住哑女,朝着卓永青说了一些什么,似乎认为这哑女是卓永青的什么人,有人哗的撕开了哑女的衣服。

后方老人之中,哑女的父亲冲了出来,跑出两步,跪在了地上,才要求情,一名女真人一刀劈了过去,那老人倒在了地上。卓永青“啊”的喊了一声,附近的女真人将那哑女的上衣撕掉了,露出的是干巴巴的瘦骨嶙峋的上身,女真人议论了几句,颇为嫌弃,他们将哑女拖到卓永青身前,踩住哑女的女真人双手握住长刀,朝着哑女的背心刺了下去。

“阿……巴……阿巴……”

卓永青看着鲜血从那哑女的口中涌出来,她眼中的细微光芒慢慢的也消失了。卓永青用力地想要将钉住左手的刀拔出来,但还是没有力量。女真人笑着,开始杀其他的人,有人又往卓永青的身上踢了一脚,然后他又挨了一鞭,血腥的气息弥漫着,卓永青听到奇异的“扑”的一声。

有女真人倒下。

然后是混乱的声音,有人冲过来了,兵刃陡然交击。卓永青只是执着地拔刀,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冲了过来,刷的将那柄刀拔起来。在周围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中,将刀锋刺进了一名女真士兵的胸膛。

“卓永青、卓永青……”

那是隐约的喊声,卓永青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附近的视野中,村子里的老人们都已经倒下了。女真人也逐渐的倒下。回来的是渠庆、罗业、侯五、毛一山等人的队伍。他们在厮杀中将这批女真人砍杀殆尽,卓永青的右手抓起一把长刀想要去砍,然而已经没有他可以砍的人了。

他在地上坐下来,前方是那半身****屈辱死去的哑女的尸体。罗业等人搜索了整个村子又回来,毛一山来给卓永青做了包扎,口中说了些事情,外面的大战已经完全混乱起来。他们往南走。又看到了女真人的前锋,急匆匆地往北过来,在他们离队的这段时间里,黑旗军的主力与娄室又有过一次大的火拼,据说伤亡不少。

不久之后,女真人就有可能会来到这边他们当初觉得宣家坳方向可能是女真人转移的选择,到此时方才实现。

小股的力量难以对抗女真大军,罗业等人商议着赶快转移。或者在某个地方等着加入大队他们在途中绕开女真人其实就能加入大队了,但罗业与渠庆等人极为主动。他们觉得赶在女真人前头总是有好处的。此时商议了一会儿,可能还是得尽量往北转,议论之中,一旁绑满绷带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卓永青陡然开了口,语气沙哑地说道:“有个……有个地方……”

不久之后,卓永青带着他们,去到了祠堂边的小破房里,看到了那个黑黑的洞窖。

这是宣家坳村子里的老人们偷偷藏食物的地方,被发现之后,女真人其实已经进去将东西搬了出来,只有可怜的几个袋子的粮食。下面的地方不算小,入口也极为隐蔽,不久之后,一群人就都聚集过来了,看着这黑黑的窖口,难以想清楚,这里可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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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二十余人就都进到了那个洞窖里,罗业等人在外面伪装了一下现场,将废村里尽量做成厮杀结束,幸存者全都离开了的样子,还让一些人“死”在了往北去的路上。

这样会不会有用,能不能摸到鱼,就看运气了。如果有女真的小队伍经过,自己等人在混乱中打个伏击,也算是给大队添了一股力量。他们本想让人将卓永青带走,到附近荒山上养伤,但最终因为卓永青的拒绝,他们还是将人带了进来。

“若是来的人多,我们被发现了,可是瓮中捉鳖……”

“看了看外边,关上以后还是挺隐蔽的。”

女真人尚未过来,众人也就未曾关闭那窖口,但由于天光逐渐暗淡下来,整个地窖也就漆黑一片了。偶尔有人轻声对话。卓永青坐在洞窖的角落里,班长毛一山在附近询问了几句他的情况,卓永青只是虚弱地发声,表示还没死。

众人对他的期待也只有这点了,他全身是伤,没有直接死掉已是大幸。洞窖里的气息沉闷中带着些腐臭,卓永青坐在那儿,脑海中始终盘旋着村子里人的死,那哑女的死。

那女人不漂亮,又哑又跛,她生在这样的家中,大概这辈子都没遇上过什么好事。来了外人,她的父亲希望外人能将她带出去,不要在这里等死,可最终也没有开口。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心里有这个期盼吗?这样的一生……直到她最后在他面前被杀死时,可能也没有遇上一件好事。

他心中只是想着这件事。外面逐渐有女真人来了,他们悄悄地关上了地窖,脚步声轰隆隆的过,卓永青回忆着那哑女的名字,回忆了很久,似乎叫做宣满娘,脑中想起的还是她死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一直被打,左手被刀刺穿,现在还在流血,但回想起来,竟一点痛楚都没有。

毛一山坐在那黑暗中,某一刻,他听卓永青虚弱地开口:“班长……”

“嗯。”

“我想……”卓永青说道,“……我想杀人。”

“嗯。”毛一山点头,他并未将这句话当成多大的事,战场上,谁不要杀人,毛一山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更何况卓永青伤成这样,恐怕也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那黑暗中,卓永青坐在那里,他全身都是伤,左手的鲜血已经浸润了绷带,到如今还未完全止住,他的背后被女真人的鞭子打得伤痕累累,皮开肉绽,眼角被打破,已经肿起来,口中的牙被打掉了几颗,嘴唇也裂了。但就是这样剧烈的伤势,他坐在那儿,口中血沫盈然,唯一还好的右手,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他似乎已经好起来,身体在发烫,最后的力气都在凝聚起来,聚在手上和刀上。这是他的第一次战斗经历,他在延州城下也曾杀过一个人,但直到如今,他都没有真正的、迫切地想要取走某个人的性命这样的感觉,此前哪一刻都不曾有过,直到此时。

地窖上,女真人的动静在响,卓永青没有想过自己的伤势,他只知道,如果还有最后一刻,最后一分力气,他只想将刀朝这些人的身上劈出去……

我想杀人。

这个晚上,他们掀开了地窖的盖子,朝着前方无数女真人的身影里,杀了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