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保尔死掉。”
“然而,她却编造了莫须有的白面巾凶手,好让外界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以为她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女人!”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我反而一度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
“从保尔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那个贱人付出代价!”
高屋缓缓抬起头,目光狰狞。
“布隆提娅家的血脉可以从此断绝,这片土地可以化为焦土,但唯独不能拱手让人!”
“骑士先生,你也是伊丽莎白的敌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该死的疯子性格极端,一个人要么喜欢她,要么讨厌她,很难站在中立的立场上。”
“尊敬伊丽莎白的人自然而然会加上敬称,可您没有这么做。”
“也许你说的对,硬要说的话,我的确是伊丽莎白的敌人。”
亚瑟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
胖子猛地低下头,弯腰九十度鞠躬。
“我是否有幸与您合作,成为您的力量?”
“合作?”
亚瑟颇为讶异。
“是的,合作!”
“这些年里,我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接受了来自皇帝巴巴罗萨的委托,暗地里监禁拷问伊丽莎白的亲信侍从,为皇帝提供情报。”
“但是……十年了!已经过去十年了!”
“巴巴罗萨仍旧没有对伊丽莎白动手!如果不是伊丽莎白确实有想要独立称王的迹象,我甚至怀疑这两个混蛋是一伙的!”
“那个白痴皇帝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骑士大人!请与我合作吧,不,我并不要求与您同等的地位,只是希望能帮到您!”
“您不想干掉伊丽莎白吗?您不想扯下她那高傲伪善的面具吗?如果您有一丝丝这样的想法,就尽情地使用我吧!”
“只要您能杀死伊丽莎白,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这算什么?
来自恶人的投诚?
亚瑟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胖子。
这家伙作为人类而言早可以说是最糟糕的那种。
但是,听完了胖子讲述的故事之后,亚瑟突然觉得这个人渣并不是毫无优点。
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从他的眼神来看,这家伙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个人,如果内心中仍旧有什么东西能拿来燃烧,那他就还没有坏透,没有死透。
点燃生命的薪柴。
活下去的支柱与动力。
可以是某个人,某件事,也可以是某种不灭的信念,某些刻骨铭心的仇恨。
一时间,地下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油腻的汗水从高屋的脸上滴落,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逐渐形成一个小坑。
现在是秋天,夜晚的冷空气会让人感觉到寒意,更不用说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了。
高屋身上的汗跟天气无关,实在是他太紧张了。
哪怕嘴上说着要复仇,高屋只能每天看着伊丽莎白巩固她的统治,随后越发地消沉下去。
本以为成为了皇帝的走狗就能用讨取来的情报讨得欢心,结果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近些年来,伊丽莎白在表面上维持着丧子母亲的疯狂形象,这迷惑了绝大部分的贵族,除了皇帝以外估计没几个人察觉到伊丽莎白的真面目。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对他亲妹妹大肆扩军的行为深感忌惮,想要在她的异心化为现实之前提早掐灭,然而却迟迟没有动手。Ъiqikunět
无论高屋如何有意无意地夸大伊丽莎白的武装力量,皇帝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
身为布隆提娅家最后的成员,高屋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老狗,说是贵族,实则毫无权利和尊严可言。
狗叫的再欢,它的主人也不见得会扔去一块吃食,也许碰巧心情不好就一脚踹了过去。
伊丽莎白在萨尔纳加行省的统治坚若磐石,仿佛一座无懈可击的要塞,光是看着就会让人陷入绝望之中。
然而,亚瑟的出现却带给了高屋一丝丝稀薄的希望。
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他将再无机会撼动伊丽莎白的统治,这血海深仇也会随着布隆提娅家族一起消逝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
“呼……”
亚瑟将肺中的浊气缓缓排出。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伊丽莎白·西斯法利亚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儿子和丈夫。”
“是为了权力。”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获得权力只是一个过程,就连权力本身都只是一种工具,是达成其他目的工具。”
“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很好,这点你也认可了,那么……有什么目的能让伊丽莎白不惜杀死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儿子也要达成呢?”
“……大人,请问这和杀死伊丽莎白有什么关系吗?”
“这很重要。”
“如果不搞明白她的最终目的,我就很难行动,因为她接下来的行动对我而言是不可预知的。”
亚瑟缓缓摇了摇头,蹲下身,注视着胖子的双眼。
“呐,你不想知道吗?伊丽莎白的目的。”
“刚刚你也说了,为了复仇,你可以付出一切。”
“也许,她和你一样。”
还没等高屋做出反应,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声沿着地面和空气传递过来,在整个地下室中回荡。
整齐一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亚瑟的嘴角微微勾起,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也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想到,最后发生的是最小概率的事件。
自己暴露了。
大批钢铁罐头涌入狭小的地下室内,每个人都手持着一人高的钢铁大盾,随后出现的是手持弓弩的轻甲战士。
这些人身着帝国制式的装备,是不折不扣的正规军。
在亚瑟的感知中,外面还有不少人,只是他们并不能一次性挤入地下室。
起码有上千人。
哪怕以亚瑟的战斗力,想要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中对抗大量正规军也是不可能的。
他可以杀五十个人,一百个人,但最后一定会被耗死。
仿佛是接收到了命令,钢铁罐头们自发地向着两边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一个身着醒目银色的铠甲,手提长剑的女人越众而出。
白色长发束成一股垂落在身后,高挑的身姿与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周围的人。
她的左手包着一层绷带。
伊丽莎白·西斯法利亚!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一个亚瑟认识的人。
他是那四个死士中最年轻的那一个。
注意到亚瑟正在看他,年轻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在看到周围的铁甲罐头时,他又有了些底气,又将缩进脖子里的脑袋伸了出来。
“亚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处在了优势的地位,年轻人的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很抱歉,您的提案并没能打动我,比起随时可以更换的女人,我还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呀,说实话真的超可怕的,当时如果没有答应您的要求,我现在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没有办法,我只能暂时委曲求全,表面上听从了您疯狂的命令。”
“居然让我们来刺杀善良,仁慈,美丽,伟大的帝国公主!你这个该死的叛国者,低贱的平民!”
年轻人的脸上流露出恶毒的神色,他迈着大步子走向亚瑟,甚至将他的新主人抛在了身后。biqikμnět
显然,亚瑟先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想要炫耀的欲望。
伊丽莎白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漠然地看着年轻人往前走。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仅仅只是想活下去……但是,你这个该死的疯子没给我留下活路!”
“今天早上,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
“我可不想和他一样就这样死掉!像我这样拥有超卓才能的人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而丑恶,声音中透露着疯狂。
“我还还不能死!我还要赚很多很多钱!我将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
“本来,今天下午就轮到我去送死了。”
“最后的最后,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去请见伟大的伊丽莎白殿下!”
“本以为会被卫兵阻拦笑话,结果我一说出有关于今早刺杀,他们就放我进去了。”
“感谢仁慈善良宛若神明的殿下!让我有机会赎清自己的罪孽,供出你这该死的幕后黑手!”
年轻人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高昂。
“我知道你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戏法,但我想那些也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诈骗手段罢了,如果你真的很强,为什么不强攻红枝城呢?”
“如果能用暴力做到没有理由不那么做,如果你不那么做,那么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做不到!”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啊?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结果却是这种下场!”
年轻人转过身,看着伊丽莎白凌然动人的容貌不禁心中一痒,产生了非常龌龊的欲望。他赶忙弯腰鞠躬。
“伊丽莎白大人,请立刻处死这个该死的逆贼吧!他诡计多端,就算是现在说不定也正谋划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十秒钟过去了,伊丽莎白依旧在冷眼旁观,没有半点回应,周围的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一动不动,仿佛雕塑。筆趣庫
就在年轻人弯腰弯的有些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容。
——“噗哈哈哈哈哈!”
是亚瑟?
明明已经身处绝境,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说你啊,怎么着刚才的也太好笑了吧。”
亚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着这个虾米状的年轻人。
“抱歉,实在是太滑稽了,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
年轻人像是弹簧一样弹起身子,怒目圆睁瞪着亚瑟。
“之前没有发现你这么有口才和表现力。如果生在另一个世界,也许你有机会成为喜剧演员也说不定,嗯,就是那种专门卖傻惹人发笑的丑角。”
“该死的家伙!你在愚弄我吗?”
年轻人继续狂怒。
他虽然不知道丑角是什么东西,但总感觉自己被耍了。
“唉,你刚刚不是在演戏吗?哈哈哈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那种教科书般的蠢货?”
“一般来说,这种无药可救的白痴人渣只有小说里才会出场吗?”
“我才不相信你是那种模板一样的坏人,没事的,你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生错了地方。”
“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你本该成为娱乐巨星的。”
说到这里,亚瑟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大半,回到了平常充满亲和力的微笑。
他的右手四指并拢成刀状,一层灰蒙蒙的光芒亮起。
“那么,是时候送你去投个好胎了。”
“不用谢我,因为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隐隐的,年轻人察觉到了一些违和。
有哪里不对劲。
他缓缓低下头,脸上的愤怒表情瞬间凝固下来,继而转变成一种无可名状的惊恐。
只见他的躯干正中出现了一条细线。
斜斜的斩痕将他的身体均匀地分成两半。
滑落。
可怕的失重感,紧接着是令人发疯的疼痛。
恐惧如同火山爆发,吞噬了他最后的心智。
不远处的伊丽莎白将这一幕完全的烙印在眼底。
居然能用肉掌将人分成两半……
何等可怕的男人!
也许,只有这样超越常理的男人才能对抗怪物了吧?
“啊!!!——”
惨叫是短促的。
亚瑟讨厌这种吵闹的声音,索性在年轻人的声带上碾了碾。
如果体质够好的话,他还能在原地无声嚎叫个十几二十分钟。
地上,拖着血痕的残躯凄厉地蠕动着,好似被砍掉了头,胡乱挥舞节肢的蝼蛄。
四周的士兵们略微有些骚动。
哪怕平日里经受了严酷的训练,心理素质足够坚挺,眼前的这一幕仍旧让他们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