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之下,发光的水体正在逐渐变淡,无穷无尽的能量正在不断被微型植物抽离。
这些奇异的小生物无孔不入,从一切可能的角度攻击着凰华人的基地,将植物集体意识上传到上层世界,入侵虚拟终端。
激烈的战斗如火如荼,凰华上层文明处在了绝对下风,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崩盘。
凰华之光吸收了数百年的生命能量,已经初步展现出一丝旷古神器的威能,正源源不断为整座基地供能。
也不知道行军花为此时的反扑准备了多长时间,发动之时快如闪电,一瞬之间废掉了凰华绝大多数的外部设备,断绝了它们向下层世界求助的可能。
要怪,只能怪上层凰华太过自信,以为植物生命早已被镇压,成不了气候。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初被二代圣人安格列打散意志,十不存一的行军花意志并未死绝,它潜藏在森林中,伪装自己,缓缓编织出一张大网,只等仇敌跌入其中。
下层世界乱战,上层世界参加监察会议。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结果,灾难瞬息而至。
一只银白色的金属蜘蛛灵敏地划过混乱的水流,顺着湍急的冲力一路向上浮去。
似是察觉到了这个奇怪的异物,旁边凭空窜出来一根五米粗的巨型藤蔓,密密麻麻,盘根错节,向着银白蜘蛛绞杀过去。
“嘀嘀嘀嘀!”
红光飘忽,蜘蛛附身游弋,灵活躲过藤蔓,八条腿伸直前冲,脱离了巨型藤蔓的攻击范围。
一番躲避下来,便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周遭小范围内的水体沸腾震动,气泡飘飞上浮,无数看不见的细小植物生命开始向蜘蛛汇聚过去。
“啪!”
微型植物们在共同意志的作用下一齐发力。
巨力爆发碾压,蜘蛛身体上瘪下去一块,紧接着整个躯体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被捏烂。
哼!
冰冷的鼻音响起,一片淡淡的灰雾自银白蜘蛛身上弥漫开,周遭的小生物连着湖水本身一起被蒸发掉,清除来一块空白区域。
接着喘息的空当,银白蜘蛛再度屈腿前跃,圆滚滚的身体向着明亮的水面直冲而去。
那不是生命湖水的亮度,而是太阳自然散发的光芒。
水花漫天飞舞,一颗银色的球体从中跃出,在睽违已久的明媚阳光下闪闪发光。
优雅的八爪收缩成束,光滑浑圆身躯,完美的动力学设计,正是凰华辉煌灿烂文明之光与异界生械魔法的完美结合,权限者创造的奇妙景象。ъΙQǐkU.йEτ
“啪嗒”
八足蜘蛛轻巧地落在湖畔的草地上,踉跄几步,随后直挺挺站了几秒,表面“喀拉喀拉”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在它短暂的生命中,承受了本不该由它承受的重压,先是被植物怪绞杀碾压,然后又受到灰雾侵蚀,内在结构早已分崩离析,只是一路勉强维持罢了。
“喀嚓喀嚓”
银白金属化作大量细沙,从顶端开始解体,随风而去,化作漫天银光闪闪的粉尘。
“唉,可惜了我的一颗生械心脏,做一颗现成的起码得半个月。”
“可怜的小家伙,刚出生就死了。”
阿佐恩摸了摸飞舞的粉尘,颇有些感慨。
生械怪物被她赋予了生命,当作工具一样差使,坏掉了被丢弃,结束掉自己短暂而毫无希望可言的一生。
又或者会想为我鞠躬尽瘁死,将之当作自己生存的意义,满足逝去?
不知道,很少有法师会去尝试了解自己使魔的心情,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走吧。”
亚瑟看了眼站在原地发呆的魔女小姐,脚下一动,腾空而起。
风声呼啸,脚下的森林以极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成就百骑士之后,灰雾的推助力达到了极为夸张的地步,可以说,亚瑟此刻的飞行速度已经超越了塑钢位面所有的民用客机,迅如雷霆。
阿佐恩在他身后全力施展飞行术,还用风系法术加持自身,结果还是被亚瑟远远甩开。
无论她怎么努力,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直在拉大。
啧,笨蛋,跑那么快干嘛。
在她的母界,传说有一种生活在光阴河流中的妖精,当它们振翅飞翔之时,日月星辰会不断从头顶飞速划过而过,化作漂亮的光带,流转不息。
妖精们司掌时间,拥有着最不可思议的魔法,能自由地在时间线中旅行,去到过去和未来。
是否有一天,亚瑟也会掌握妖精那样的魔法,跑到我永远也追不上的地方去?
未来……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抹黑向前。
一路走来,回想过去种种,总会发现有什么东西被永远遗忘在黑夜中,再也找不着了。
想到这儿,魔女小姐猛地甩了甩脑袋。
真是的,怎么今天这么多愁善感,不像是平常的我啊。
不就是任务快要结束了,没关系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集中!集中!
深吸一口气,魔女小姐全神贯注地控制着魔法,小心翼翼落地——结果集中过头了,在儿童鞋接触地面的瞬间忘记了用力站住,双腿一软摔了下去……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肩膀被支撑住了。
温暖的触感,在能感受到的前一刻离开。
“阿佐恩,你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魔力消耗过度了吗?还是研究时间太长没有休息?”
“没什么,我没关系。”
阿佐恩偏过头,没敢去看亚瑟的脸,结果后者一直疑惑地盯着她看。
“……”
“怎,怎么了?”
女孩局促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尖顶巫女帽歪斜着,蓝紫色的法师袍在风中轻轻拂动。
亚瑟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
“……亲爱的魔女小姐,你是不是没戴眼镜,然后近视眼犯了,各种不适应?”
“原来如此,有病得治啊,一直不戴度数反而会变高,说起来平常你怎么都不戴眼镜的?如果一直戴着它,你之前也不会被怪物的杀气吓到。”
“呃……唔,嗯。”
女孩有些生硬地点点头,心底莫名有点落寞。
强打起精神,她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解释道:
“子虚乌有的真实,它是被诅咒的奇物。”
“一直戴着它,眼前的世界会变得不再真实……亚瑟,你也使用过它,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阿佐恩从空间储物装备中取出那副奇特的眼镜,目光复杂。
“完整的世界,沦为支离破碎的图示和数据,等你适应了它,也将被它同化,与真正的世界脱离开,再也无法回来。”
“若非为了魔法研究和偶尔的兴致,我不会戴它的。”
亚瑟闻言挑了挑眉,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照你这么说,灵犀的变质也和这副眼镜有关系?毕竟,以他本来的实力,不可能看到世界的真实。”
“灵犀……那个孩子本来是个普通的学徒。”
“他没有出众的天赋,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执着和良善,本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权限者。”
“是我害了他。”
女孩低下头,像是一个失落的长辈。
伤感的目光,沉重的语气。
自责,无力。
身为权限者,却教导出了一个堕落者,一个投身匍匐深渊的叛徒。
“我将子虚乌有的真实借给他,最初是想帮助他度过难关,没想到,之后却造就了一个怪物。”
“长期戴着它,心灵将被真实的虚妄所吞没。”
“作为导师,我失格了。”
“说到底,我自己也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施法者,若非伊尔明斯特学院的任务,我也不会去教导学徒。”筆趣庫
“他们应该由更加成熟的导师去引导,应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正了正巫师帽,阿佐恩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抱歉,亚瑟,说了些多余的话,让你见笑了。”
“走吧,7号所说的遗骸应该就在这一带。”
“……嗯。”
亚瑟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插嘴。
说得再多,若是本人无法开解,那也是一场空。
不过……灵犀的堕落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抛开自己的立场不谈,单纯的从旁观者角度去看,只会得出非常可观的结论:他走上了另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仅此而已。
既然获得了远超自己器量的认知,为了装下更多内容,就必须打破原有的“器”。
不破不立。
同化的量变,最终导致了顺应的质变。
若非子虚乌有的真实,也许他已经死在了猪圈残酷的养殖体系之下,埋骨他乡。
对于其个人而言,他所获得的是正是前所未有的机遇,一场造化。
改变自我的禁忌。
即使冒着自我毁灭的风险,也要前进。
觉悟。
想必,曾经的凰华文明也是与之类似的心态。
谁都曾有过追寻幻想的野心,并一本正经地将幻想称之为梦想,在那泡沫中精心雕琢未来的蓝图,寄托希望的种子,期待这泡沫能飘洋过海,去到彼岸,传入神的耳畔。
为了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某些东西,抛弃的温吞的和平,一路远行,再不回头。
一定有什么东西,唯有在**的冲突中才能得到。
唯有它,才能填满自己空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