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苍收回心念,随着她一块儿出芸园,握着自己的小手温暖滑溜,傻苍不禁心下一阵迷茫,只听她道:“伯母,皓俊哥来找你了,你见着他没有?”
傻苍耳中听着周夫人悲戚哭声,手心温暖感觉一阵阵传来,猛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这不妥之处来自那里,那里不妥,却一下子没能细究出来,这时听她叫钟皓俊为皓俊哥,心头猛地一沉,这周家的三小姐,怕是已对钟皓俊生了情愫,她把钟母接来治病,难道不正是因为喜欢他的缘故么?
刚开始,傻苍没觉得这周家三小姐喜欢钟皓俊有什么问题,但眼下,先抛开不知身处何方的箫冰冰不说,自己有可能是周家大少爷,那么便是这三小姐周盈的亲哥,兄妹怎能相爱?这个时候,实是不能再相欺下去。
想到此处,他缩开手,问道:“三小姐,这位夫人不是你母亲么,怎地不去劝劝她?”
周盈等走出芸园,这才小声道:“伯母,大夫人不是我亲妈,大夫人是我大哥周苍的娘。”傻苍哦了一声道:“那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娘。”周盈道:“伯母,你是皓俊哥的娘,我才跟你说,你可别传出去哦。”
傻苍道:“这当然,三小姐你说罢。”
“大娘以前总是爱欺悔我娘儿俩,我娘吃过她不少苦头,我们之间关系并不好,我就很怕她,见了她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哦,那你的大哥欺负过你吗?你怕不怕他?”
“大哥倒没欺负我,但他心高气傲,功夫远远抛离我们,我俩很少能玩在一块儿,见了面话也说得不多,而且他一直当我是小孩子。”
“那你还是有些怕他咯。”
“怕是肯定有些怕,呃,其实也不能说是怕,大哥天资聪颖,潜心于武学当中,很少抽时间跟我们弟妹玩耍,我们做小的,那敢去打搅他呀。”
傻苍想了一会道:“那么你想不想大少爷回来?”
周盈道:“不说这些了,伯母,眼下先让金大夫给你诊断,用药治好你的肺痨。”傻苍道:“我的老病灶治不好的,唉,三小姐,肺痨病会传染的,你不害怕吗?”
周盈道:“皓俊哥天天服侍你也没给传染,难道我跟你说一会儿话就传染上?就算传染了,金大夫也会把我们治好的。”雪白的小脸一片红晕掠过,更增秀丽。
傻苍心中又是一热,这姑娘对钟皓俊已是一片深情,趁着现下用情未深,该早点跟她明说,要不然她陷溺难拔,悔之晚矣。当下道:“三小姐,老身的病先不忙着诊治,我有事要跟你说。”
周盈道:“伯母,先找到皓俊哥再说好不好。”傻苍道:“咱们俩个儿说话,掺上他干嘛?”周盈一听,羞色再现。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练武场上,在石凳上坐下,傻苍咳了数声,提着噪子道:“三小姐,咱们接着刚才的问题,你希望你的大哥回来吗?”
周盈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道:“我当然想大哥回来啊,大哥越……失踪四年多,我们一家人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他,盼望着他某一天突然现身归来。伯母,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谈吗?”
傻苍嗯了一声,双眼没敢瞧向周盈,只看着脚下的积雪,说道:“小姐,你今年多大了?”周盈心中怦的一跳,回答:“我差两个月一十八岁了,伯母你问这个干嘛?”傻苍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小姐有意中人没事?”
周盈脸色唰的一下红透,道:“还没有呢。”声音细得犹如蚊叭。傻苍说道:“唉呀,小姐你这么好的条件,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富贵公子哥儿上门说媒吧,难道一个都没有看上?”周盈低下头道:“那有此事,我这么丑怪,谁人会看得起呀。”
傻苍道:“只可惜我儿子皓俊出身贫寒,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卖艺为生,身体伤痕累累,时常咯血,又有我这个老家伙拖累,福薄命浅啊,不然……不然……”
周盈道:“皓俊哥踏实肯干,孝顺父母,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眼下的困境只是暂时的,挺一下子就能过去,伯母你不用叹惜。”
傻苍道:“小姐,你对皓俊的一片心意,老身怎么会看不出,只是他患有怪病。”
周盈顾不得否认,连忙问:“皓俊哥有病,有什么病?”
傻苍道:“我儿他……他不但身体有恙,连心理也有疾患。”
周盈吃了一惊:“皓俊哥看起来很正常啊,哪像有病的样子,硬说有病的话,那也是身体有伤,也都可以治疗,只要多休息,那便不成大问题。”
“身体的病还好说,也不是什么重症,就只是爱梦游而已,一梦游就谁都不认识,不过只是骂人打人动刀子而已,也没出人命,几个亲人伤在他手下,都是断足、折胳膊、头破鼻肿这等小伤,没多大的事,不过他爸啊,就是……咳咳……不说了,怕吓着你,最近他发作愈来愈频繁,得了这种怪病,如还有女子愿意跟他,那也只是徒害了别人而已。幸好皓俊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接受女子的爱意,免得伤害了她们。”
周盈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道:“梦游症会乱打人么?”
“是啊,一进入梦游状态,他便爹妈都不认识,连我也时常挨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周盈惊道:“连你也打?伯母你不要担心,金大夫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治好皓俊哥的病,就算金大夫治不好,皇宫里的御医什么疑难杂症没有碰见过?他们总会有办法治好的。”
傻苍看了她一眼,道:“我母子俩人的病情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危险,三小姐,你还不死心吗?”周盈又羞又急道:“伯母你说什么嘛,我对皓俊哥又没有那个什么,人家干嘛要死心。”
傻苍心想,不出杀手锏你不会死心,当下长叹一声道:“刚刚老身说过,我儿身子上疾病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心理上的疾病令人难以接受。”周盈眼中射出了惧意,抓着他的手,紧张地问他钟皓俊有什么心理问题。
小手温暖柔软,阵阵幽香传入鼻中,傻苍不禁有些迷惘,看着周盈的紧张神情,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本来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喜欢,该是十分开心才对,可眼下他不但笑不出,反还有一种忧虑与愧疚感觉,自己实在不应该玩弄她的感情,本来他扮作钟母过来周府,只不过是想作弄一下她,那知她对钟皓俊,也即是自己,已然是情深一片。
傻苍双眼注视周盈,缓缓道:“我儿皓俊,他喜欢男子。”
此话不谛于晴天打雷,把周盈劈得一愣一愣的,睁大一双明眸,眼中全是怀疑、害怕、失望之色。眼珠四周,泪水充盈,闪着晶莹的光芒。
傻苍心想,涛哥已有睛柔小姐,实不该再去欺骗别个小姑感情,至于伯父伯母,要凭咱们的真本事去救,决不可以此为借口而滥情,得把他也拉下水,轻轻说道:“三小姐,老身实不相瞒,今早你们在客店见到的那个黄少黄公子,他……他其实就是我儿的相好。”
周盈又是一呆,脸色急变,终于忍不住失声哭道:“那个小白脸是他的相好?”傻苍见得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如绞一般痛,点点头道:“是,这本来是贻羞万年的家门丑事,但为了你的好,老身不得不说出来。”
一粒粒的挂线泪珠滑过脸庞,掉落雪上,不一会儿结成颗颗冰珠,闪着动人的光芒。
“哇!”周盈站起身,哭着跑了开去。
傻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后,心底暗暗叹道,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陷溺未深,过几天便会忘记得干干净净。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屑,往西院侧门而行。经过小屋时,福伯冲出来,一把拉着他,一半怒气一半责怪,说道:“大娘,你又跑去那了,不是叫你呆在屋里等金大夫么,刚才金大夫等得不耐烦又走,唉呀我的大娘啊,你别到处乱走可不可以!你这样不是搞死我么。”傻苍虽没有心情,但戏还要演下去,道:“老身想念儿子,因此就出屋寻他去了。”
福伯问那你找到没有,傻苍摇摇头,福伯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你俩母子真是太奇怪,从来未在一起出现过,不是你失去踪影,便是他不知去了那里。
傻苍道:“福伯,老身刚刚已和小姐说了,我的病你不须再操心,我先行离去。”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福伯一人目瞪口呆站在小屋前。
回到牡丹客店,傻苍心头烦闷,叫来酒菜,自斟自饮,没想到一次恶作剧,竟然引出如此多的未知事件,耳际萦绕着中年妇人的悲恸哭声、周盈的伤心哭声,挥之不去。
傻苍心头有无尽的烦恼,喝不了多少便醉去,倒在床上蒙头大睡,睡梦之中,一个个的疑问转而复始在他心间盘旋来回:我到底是不是周家大少爷?同安同禄七叔都未能从相貌上辨认出我来,可周府一大家子,都被自己所奏笛曲所吸引,由此认为我便是周家大少爷周苍,我真是周苍吗,我真是周苍吗?周苍是个怎样的人,他又因为什么而离开?我该不该回去跟他们对质,可是我记忆一片空白,连母亲、妹妹都不识得,他们说我是周苍,我却拿什么来跟他们辩驳?
傻苍越睡越头痛,最后一下子扎醒,看窗外,天色已晚,涛哥这家伙,该不是乐不思蜀罢,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二更时分,邓涛终于带了一大包物品回来,傻苍笑着问:“舍得回来了吗?”邓涛一脸疲惫不堪之色,有力无气,说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也。”原来邓涛陪岳一菲、龙丽春二人登塔赏雪,随后去江南山庄游玩,吃完饭后又逛夜市,邓涛充当仆从,随着她们一路买买买,提提提,没得停歇,手里拿的东西愈来愈多,愈来愈重,累的他双腿软如面条,直呼比打一场大架还要累,比广州到开封的征途更累。
傻苍笑道:“涛哥,要不然你以为齐人之福是这么好享的么,没一定的耐力与持久力,如何驾驭得了二女?”
邓涛骂道:“你思想真的是龌龊,这是那跟那,离齐人之福可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对了,你周三小姐那里有什么进展?”傻苍斟了两杯酒,一杯给邓涛,一杯给自己,说道:“涛哥,我对你不起,自罚三杯。”说完一口喝干,随后又倒两杯,皆是一口焖,邓涛奇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傻苍幽幽叹一口气,道:“你听了不准动手打人,也不准开口骂人。”邓涛笑着答应了。傻苍几次三番确定邓涛不会动手打人,这才把下午之事先说本本讲述出来,口听得邓涛又气又怒,又是惊讶。过好一会儿才道:“傻苍,真有你的,我邓涛竟然成了你的老相好!二十多年光辉高大的形象被你一句话破坏得彻彻底底,今天的劳累与付出,纯是白白浪费。”
傻苍道:“涛哥,你别怨恨,我也是为你好,目下你与她们接触尚浅,说抽身就抽身,潇洒自如,若是将来如胶似漆之际,晴柔小姐和岳小姐龙小姐,你选那一个放弃那一个都艰难得很哪,难不成你还真能一并揽入怀中?”
邓涛怔住,想想他说的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便不再追究。
第二日凌晨过去无久,适逢早朝,包拯三更起床,梳洗后赶至皇宫外,于待漏院等待宫门开启,待漏院前灯火人物,卖肝夹、粉粥所在不少,来往喧杂。包拯于一摊位前遇见同上早朝的周中檀,包拯拉着他入了待漏院一角,低声道:“周总都统,老包跟你说个事,昨日府衙中,来了两个青年人求我关注一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