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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战后被证明,第6重炮旅团从旅团长到联队长自己下令主动炸炮这一招很愚蠢,给中国人减少了许多麻烦。
不过,澄田赉四郎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却是在战场前期还是有效果的。
他让自己麾下人数众多的炮兵们暂时站稳了脚跟。
正准备狂飙突进的中国骑兵们被一个个不断腾起的巨大火球给逼退。
日军重炮摆放比日本陆军条例上更严格,每门大炮间相隔距离高达80米,不然的话总计72门重炮也不至于需要近20万平方米的宽阔阵地。
可就算是如此宽阔的阵地上,一门炮被引爆形成的炸点都几乎笼罩了六七十米的区域。
龚少勋还算是审时度势,直接一拉缰绳,已经提至半速的战马转向,狂飙的骑兵们也纷纷跟随,避开了可怕的弹药殉爆。
骑兵们有向死之心,可在这种不断炸响的漫天钢雨下前进,不过是白白消耗。
而那边刚刚用一门150重炮炮击了日军阵地的唐刀等人也被日军这种自残式行为吓了一大跳。
“日本人这是疯了嘛!被我们快占领的阵地炸炮还可以理解,怎么那边我们的人都还没到,就也开始自己炸了?”一直紧跟在唐刀身边的郭守志也是呆住了。
日本人凶残他是知道的,但对自己也如此凶残,却是陆军少校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的。
“因为我们攻破阵地的速度,又拿他们的炮开了两炮,所以他们错估了形式,以为我们是大规模部队,害怕大炮落入到我们手中为我所用,所以才这么斩钉截铁啊!”唐刀嘴角弧出微笑。“这样也好,少浪费了我部许多时间,而且,我们就这么点人,连炮兵都没几个,要那么多门炮干什么,有个两门就足够了。”
“二丫,打信号弹,通知骑兵返回,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们冲击日军阵地了,剩下的活儿都交给步兵来干,同时通知他们,负责将战死士兵遗骸和伤员带到后方,并整理装备等待下一步命令。”唐刀看着天空中不断闪现的火球,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还有,传我的军令通知各部,加快攻击速度,这一战我们不仅要炸掉日军的炮,还要尽量多的干掉炮兵,然后全军回援。那边老赵和老周他们估计很快就要和日军遭遇了。”
两颗绿色的信号弹打上天空,龚少勋带着骑兵们再度转向,回转刚刚冲击过的日军高射炮阵地。
一部分骑兵下马,在一片狼藉的阵地上寻找被杀散日军遗弃下的装备。
那当然只能是在先前冲锋中给他们造成大量伤亡的25毫米机关炮和炮弹,剩下的什么三八式步枪和南部十四手枪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直到整个阵地被高速突进的骑兵杀入,日军总共也就组装好四台双联装高射炮,而为了提高速度的骑兵们几乎是放弃了热兵器,完全像古代骑兵一样挥舞着马刀就冲入了阵地。
四台能喷射出致命火舌的高射炮自然是攻击重点,失去了射击距离的高射炮在那一刻连烧火棍都不如,更悲剧的是日军炮兵几乎没有防身武器,面对高速奔过来的铁蹄和马刀毫无反抗之力,所有在高射炮附近的日军炮兵全部被雪亮的马刀斩杀殆尽,高射炮保存完好放在原地。
另外两门还放在木箱里被保存完好的机关炮部件也被骑兵们找到,日军对武器养护之精心令人惊叹,枪管在照明弹余晖下散发着蓝幽幽的光泽,还弥漫着黄油的味道。
六门25毫米机关炮全部被中国骑兵们缴获,唯一的难点是怎么把这几个重达200公斤的大家伙给搬走。
而吕三江则和几十名骑兵一起在战场上寻找战死战友的遗骸。
是的,几乎没有伤员,寻找的都是死亡。
被大口径机关炮射中的人体,别说会支离破碎,就是纯粹的失血,也会在十几分钟内夺走人的生命。
而就算是战马被炮弹击中,由高速移动的马匹上落下再被沉重的马尸压住,死亡的几率也高达百分之九十。
骑兵们马鞍上都有软兜,那是专门救助伤员之用,但这一刻抬上的几乎都是战友遗骸。
怎么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有?给我来一个活的都行啊!吕三江看着战友们不断将遗骸抬上软兜挂在马背上,一双眼都是红的。
“快来,快来!林子还活着。”一个士兵惊喜的声音传来。
远处的吕三江发力狂奔,周围的二十几号骑兵也迅速围了上去。>
名叫林子的骑兵在骑兵里可是小有名气,算是骑兵中的开心果,年龄不过22岁的林子生于东北长于东北,父兄都是二人转艺人,成立了个戏班子,在东北三省四处演出,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常年接受熏陶有着一手二人转绝活儿。
可是,九一八事变爆发了,整个东北都被日本人占领了。
生活彻底被改变,戏班子也因为在省内流动频繁被日本人要求解散,但这还只是平凡生活坠入深渊的第一步。
因为有着二人转绝活,林子的父兄二人尚要被迫去在日本人的宴席上为他们助兴,一次不起眼的演出失误,两人就被依附日本人的汉奸给毒打一顿,寒冬腊月的剥光了丢在大街上。
东北的冬天是什么天?极度的羞辱加冰寒入体,林子用板车将父兄拉回来没几天,一向身子强壮的父兄就接连悲苦死去。
心中满怀着仇恨的少年林子逃出东北找到了东北军余部参军并在两年后成为骑兵,虽不是最勇猛的那一个,但在训练之余来几个二人转绝活儿,却是能让大部分出身东北的骑兵们感受到家的味道,平素很得骑兵们照拂。
听说他还活着,骑兵们哪能不欣喜若狂?
吕三江更是欢喜得胸膛都要炸开了,那是他骑兵班的兵,六人的骑兵班因为他率队冲锋在前,在此战中已经折损两人,如今还能再找回一个,好歹活着的超过一半。
可是,当众人挪开他身上死死压住的战马尸体,林子的双眼已经在泛白,口中更是大口的喷出鲜血。
吕三江无比惊惶的摸摸他的胸膛,却是发现他曾经强壮的胸膛软绵绵的不说,更是向下塌陷,那是胸骨尽折的状况。
“林子,别睡,别睡,千万别睡着,我带你去找军医!”吕三江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安慰已经命悬一线的士兵。
“三江哥,我好冷!”年轻的士兵使劲握住吕三江抱住他身躯的手臂,气若游丝。“我想回家,回东北。”
“衣服,脱衣服,给他盖上。”吕三江扭头大吼。
却发现,正在解衣扣的同班士兵却猛然僵住了。
再回头,年轻的士兵却已经头颅低垂,口中喷出的血,沿着他的身前泊泊而下。
只是,气息全无。
希望给父兄报仇的士兵,还是死了。
他的从军生涯并不算辉煌,哪怕是怀着刻骨之仇,他也没有在战场上连斩数名日军的勇猛。最好的战绩,也不过是协助同班士兵斩杀两名日军,自己的马刀,还从未亲手砍掉过一名日军的头颅。
就连这次突袭之战,他也还没来得及在自己的刀把上刻下记号,那是只有亲手斩杀一名敌人之后才有的荣耀,就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可是,谁又能说这样的士兵不够勇敢,从他穿上军装走上战场的那一刻,他就是个勇敢的中国人。
正是这样千千万万无数普通中国军人的存在,中国,在面临高出自己一个维度的侵略者,才能勇敢亮出自己的刀。
勇敢,从来都是生于普通,而死于不普通。
“我带你回家,带你回东北!”吕三江眼中泪水终于落下,发力抱起已经愈发沉重的战友身体,喃喃自语。
刚刚还紧握着他手臂的手,颓然垂下。
家,是归宿!
无论它变成什么模样!
战士的心,也会柔软和脆弱,在死亡来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