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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1日晨!
四行团领军政部调令,由第二战区至2000里外的第五战区作战,全团由华北战场至华中战场,于大口子洞镇驻地誓师出征。
誓师大会的地点,就选在四行团烈士陵园,已经全副武装的数千官兵,安静而肃然的战立着,面对着三面山坡上犹如丛林般的4000多墓碑。
一面四行团鲜红的军旗以及那面被唐团座视若珍宝的“死”字旗,就双双插在林立的墓碑之前,在绵绵的冬雨中逐渐变得湿润,就像他们看向自己静静躺在坟墓里的兄弟们逐渐被泪水打湿的眼眶。
那里躺着的,尽是他们亲若弟兄的战友,他们曾相约过,活下来的人,会抽空过来给他们倒上杯酒点上根烟。
但现在,他们要去遥远的华中,相隔2000里,这个诺言,很抱歉不能兑现了。
如丝般的细雨就这样洒在他们的脸上,洒在他们的眼里,以及站在临时用原木搭建的台上的四行团当前三位最高长官的身上。
唐刀站在最中间,两边分别站着雷雄和夜承桓,其余所有校官都站在自己部队的最前方。无论是要出征的,还是要留守的,尽数站在那里。
就连乖乖和锤子,都规规矩矩半蹲坐在太行第一医院护卫连的队列里。
唐刀对太行医院的安全极为重视,为了防止**军动用小股精锐部队潜入大山中偷袭,不仅整个护卫连兵力超过一个正规步兵营,更是加派了有锤子血统的20条军犬。
而锤子和乖乖这种对日本人有着超高分辨能力以及喜欢在野外山林中逛游的家伙,更是被二丫要来充实护卫连力量。
锤子很聪明,老早就发现不太对劲,并不愿在已经成立了两个多月的医院护卫连多呆,更多的时间都还赖在整训中的侦察连,只是这样的时刻,它再不情愿,也只能待在属于自己的队列中。
它是犬,但也是兵,是兵就得听令,哪怕它是四行团中唯一一条拥有陆军上士军衔的犬。
周边,则是人头攒动的人群。
经过将近三年的肃清,大口子洞镇基本被打造得如同铁通一般,或许可能有情报调查局的人潜伏,但和日本人有勾结的,基本都变成了尸体。
在这方面,唐团座可比绝大多数人要铁血无情,你在敌占区为了家人为了活命被迫当了二鬼子多少还有个理由,但在大口子洞镇,有田种有工做,还要为了钱财出卖国家和民族,那简直不可原谅。
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被举报并被查实,根本无需审判,直接根据战时军法处置,其家人也会受牵连赶出大口子洞镇。
而日本人派出的间谍就更完蛋了,至今通往大口子洞镇的山路上还有日本间谍的干尸被吊在树上。
而空中侦察更是扯淡,在四行团精心构筑的防空系统下,战机根本不敢进入2500米的中低空,2500米高空上拍摄的照片因为清晰度不够,再加上山林的保护以及大量的人工伪装,日本人瞪瞎眼,也看不出那片大山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用日本人情报机构的话说:大口子洞镇,就是帝国情报的荒漠,他们根本无从知道四行团在那片大山里正在做什么。
所以,唐刀在出征前三天就给家在大口子洞镇的官兵们放假,让他们回家探亲并允许他们告诉家里人自己即将去往那个战场。
军事保密很重要,但唐刀认为,相对于此,人家父母更应该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将会去那里,哪怕是阵亡通知书寄过来后,父母也能知道儿子战死的方向。
国仇家恨虽大,却也要考虑小家之爱!
家在大口子洞镇上的人们以及分布于周边数十里的军属和自发前来的村民以及各工厂的工人,少说也有两万人。
四行团对于这方圆百里的人们来说,不仅是四行团保证了这一方水土的安宁,更重要的是,四行团在此两年多,征兵数以千计。
几乎是家家户户皆由儿郎从军,四行团,就是他们的子弟兵。
那些背着背囊、背着枪缠着绑腿戴着钢盔齐刷刷站着的官兵们,以及那些静静伫立的墓碑,不知有多少是他们的亲人。
这样的子弟兵要出征数千里,不知何时得归,也不知几人能回,他们又怎么能不来送行呢?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身着青衣的妇人,还有眼睛很迷茫拽着母亲衣角的孩童,甚至,还有嗷嗷待哺不明世事的婴儿。
因为,那里站着即将出征远行的战士们,有他们的儿子,有他们的丈夫,有他们的父亲。
这一次送行,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他们的目光近乎贪婪的在自己亲人脸上逡巡,一遍,又一遍。
拥有2万多人的现场,竟然安静肃然的有些可怕
目光在台下肃立的官兵们脸上逡巡,深吸一口气,唐刀金属质的嗓音响彻全场。
“今日,我四行团全体出征2000里,我团将士即将踏上新的征途,在这里,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想念一份名单给大家听。”唐刀也没用话筒,踏步走到原木搭建的礼台边缘,目光扫视全场。
“这是战端开启以来,我军战死大将名单:上将佟麟阁,中将赵登禹战死于北平南苑;上将郝梦龄,战死于忻口会战南怀化阵地;上将冯安邦,战死于大别山战役;上将陈安宝,战死于鄱阳湖;上将郑作民,战死于桂南......开战至今,我中华之军,战死官兵逾百万,战将百余!
我唐刀虽不是将军,但亦不会让各位将军们专美于前,业以做好杀身成仁之准备,不负我家乡川省,不负我第二故乡华北诸位父老之期许,亦不负我父母双亲之嘱托。”
唐刀斩钉截铁之誓言让全场一片寂静,甚至都忘了鼓掌。尤其是提到唐刀父母之嘱托那一刻,满场官兵尽皆默然。
虽怀抱保家卫国之志,但父母双亲和妻儿亦是他们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思及他们,很难不悲戚。
“在数月前,我曾因公事归家一趟,家父于我归队前夜曾与我长谈,至今我都记得家父曾说的一席话,他说:初始你于川中从军,我与尔母皆未反对,缘尔思你,能做之自身想做之事,或升职名利光荣,或提枪纵马快意人生。
淞沪大战开启,你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与你母亦夜不能寐,哪怕你战功赫赫羽毛渐丰,我与你母亦数年煎熬。
因吾之最恐,乃吾之独子,尚未享受人生,即丧身于枪弹之中!
然父亦了然,国破则家亡,山河破碎之际谁人能独善其身?又何来享受之人生?此去父不望你青云直上,只望你能保重身体,不求你能承欢膝下,但求以有用之身尽灭日寇,以全你志愿!”
唐刀说完父亲对自己临行前的嘱托,全场官兵民众更是沉默。
这是一个老父亲对即将再度踏上更险恶战场儿子的请求,甚至连儿子能否活着都是奢望,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人生选择,努力的在战场上活的更久一些。
团长已经算是很大的官了,可在战场上,依然只能生死由命!
这就是战争!
不**女捂着自己的嘴才努力的不让自己大放悲声,男人们亦满眼水色,努力的憋着不让泪水滚滚滑落。
那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却在这个国破家亡之时忍着内心刀割一般的苦痛送儿上战场,甚至,不知几多父母因为怕泪水伤了士气坏了大军气运,坚持不肯前来,连儿子最后一眼不能看。
迎着众将士众百姓滚滚热泪,双目亦微微湿润唐刀铿锵有力的声音并未停歇,手轻轻握着自己身前的死字旗:“我父我母深懂我之选择,含泪送我远征,而这面我团一直珍藏的王家老者送于其子之“死”字旗,亦是我中华父母之代表。
这样的父母,我们不卫,谁来卫?这样的家园,我们不护,谁来护?此地有我四行团历年来为国牺牲之五千英灵,有我太行万余民众,我唐刀率全团即将远征的5600名官兵,在此立誓,倭寇不灭,誓不返乡!”
“倭寇不灭,誓不返乡。”
“倭寇不灭,誓不返乡。”
不光是四行团和前来送行的警备旅所有官兵们纵臂高呼,周围之民众也被唐刀被场中群情激昂的官兵们所感染,大部分泪流满面挥舞着手臂高呼口号。
山呼海啸的声音在群山中激起一阵阵轰隆隆的回音,就算唐刀向下虚按示意可以停止,轰隆隆的回声依旧在群山之中荡漾。
仿佛,巍峨浩荡的太行山,也在为这支正在誓师之军发出来自于大山的呐喊。
随着唐刀一声大吼,“出发!”。
已经全副武装的四行团官兵们集体转身,在人们的注目礼中,留守战友的军礼中,轰然踏出出征步伐。
冀南警备旅已有大半兵力赶赴冀南前线,还留在驻地的不到千人,但此刻都列于道路一侧,随着雷雄的一声厉吼“敬礼”,所有军人将枪背于身后,举起右手冲着即将出征远行的战友行军礼。
这是他们表达自己澎湃内心的唯一方式。
“敬礼!”更远处一点的三县保安营官兵们在其营长卫东来的一声低吼中,齐齐举起右手。
“敬礼!”医院护卫连的官兵们也在他们只有一条腿却也不拄拐杖,倔强的就单腿独立了近半个小时的屠运生中尉的命令中,举起右手。
最先出发的是团直属侦察连,不仅是他们要做为全团主力的开路先锋和尖兵,更是这数年作战中,侦察连战功赫赫,无愧于四行团第一精锐的美名,他们拥有做全团排头兵的殊荣。
一直都很乖的乖乖眼瞅着侦察连两三百号人这一走,突然开始哼哼起来。
乖乖和锤子可不一样,锤子不乐意,但却有身为军犬的自觉,就是目光幽然的看着打交道最多的侦察连官兵们离开,乖乖却是不管那么多的,一见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侦察连官兵们要走却不带上它,那是老大的不情愿了。
一边哼哼着,一边冲出送行的队列,长长的猪嘴一张,就叼住了沈老六那个大大的背囊。
乖乖可是头极为聪明的野猪,沈老六这货别看在战场上冷血无情,晒月谷一战可是一人一枪击杀数十名日军,平日里也略显有些不着调,但心肠却是极善,平素对乖乖这个吃货可是极好,经常给它弄好吃的。
沈老六虽然有心**摸这位并不是以卖萌为生但此刻却开始卖萌的无言战友,但团座长官军令已下,那敢驻足?只得努力想挣脱乖乖的纠缠好继续前行。
可是,乖乖可已经不是曾经的半大猪小子,而是一头体重超过300斤的成年野猪了,就那一身大体格子再加上两颗已经超过15公分的锋利獠牙,单论肉搏,四行团能独力胜过它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
尤其是以野猪超过300公斤的咬合力,别说咬住帆布背囊不撒嘴,就是一根大骨棒,也能分分钟给咬成两截。
沈老六以枪法为强项,论力气,却是差得远了。
况且,乖乖还用上了自己的体重,嘴里死死叼着背囊,身体其他部位则趴地面上,嘴里还“哼哼”显得焦急的叫着,就像一个被遗弃追逐即将远行父亲的孩子。
这副画面怎么描述呢?就像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死死拽着将要出远门的父亲,嘴里还嚷嚷着“爸爸坏,不要我了!”
反差极大的滑稽画面把正在泪眼婆娑为大军送行的百姓们都给逗乐了。
不断响起的笑声把先前的悲壮竟无形的消弭了几分。
得,这下可倒好,大军刚出征没走几步,就被乖乖这个吃货给拦住了。
面对这样的窘状,平日里花招极多的沈老六也是一筹莫展。
换成是别人,谁敢阻挡出征大军?现在全军上下无不是以战时标准荷枪实弹,但凡阻挡者完全可以军法从事,平日里好脾气的唐团座在战时的军法可无人敢触碰,毕竟那是个狠起来连自己都判挨鞭子的狠角色。
但乖乖是谁?它可不仅仅只是四行团的吉祥物,而且还是一名真正的战友,这两年来,它经常担任全团阵地外围的侦察兵,发现过不少摸到阵地附近的日军。
更是也因此挨过枪子儿,猪**上至今都还有三块不长毛的地方,那可都是6.5毫米有坂子弹留下的永久记号。
领头的吕三江上尉也有点麻爪,只能苦笑着挥手令队列不停继续前进,并命令紫山战后调到侦察连的曹英冲少尉去协助让到一边儿的沈老六先把这头卖萌耍赖的大野猪先搞定再追上队伍。
领了军令的曹英冲肉疼不已的掏出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吃的上好牛肉干,抓了好几根放到已经眼里有光的乖乖嘴边。
如果是平时,乖乖这货估计也就喜滋滋地溜到一边吃零嘴去了,但此刻,乖乖却是馋到口水都滴下来了,依然死死不松口。
那意思是,我很想吃,但更想跟你们走。
一旁百姓们的笑声更浓,就连一脸肃然的士兵们也都嘴角翘起,会心的笑了。
我**!尤其是看到那边的团座长官正大踏步的走来,曹英冲和沈老六这两个和日本人拼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陆军少尉那一刻真的是头大如斗。
然后,曹英冲就看见那边已经在太行医院担任枪伤科护士长的庄大妹笑盈盈的将目光投过来。
曹英冲低头和沈老六交待了几句,就冲上山坡,摘了满满一束野菊花,那是太行山随处可见的花,花期从9月一直开到12月,不灿烂却是一味良药。
许多人的水壶里都泡着这样的干野菊花。
从他身边缓步路过的军人和一旁笑呵呵的吃瓜观众们皆和乖乖一样不明所以,野猪虽然是杂食性动物,但四行团里有肉有大米饭,乖乖早就放弃吃这些玩意儿了好不好?
但显然,乖乖是头有原则的猪,他从不白吃,给吃的,就办事儿。
然后,就见曹英冲又拿出几根牛肉干,并用野菊花朝着远方庄大妹处示意。
还在耍赖的乖乖眼神清澈,丢掉沈老六背囊,一口叼起野菊花束,朝着已经晋升上士的庄大妹处跑去。
庄大妹拿起一头野猪送过来的数十米外野菊花,俏脸上一双晶莹的眸子向曹英冲望来。
曹英冲当日被龙岩抢出来后就是送到庄大妹负责的医护队救护的,所谓身伤易愈,心伤难愈,曹英冲的伤势不重,但其心中太过苦痛,在医护队足足一周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
庄大妹知道了曹英冲的遭遇,很是怜惜,不时来温柔开导他,甚至还把当日小庄村的遭遇说给他听,正是在庄大妹的悉心照料下,曹英冲才从战友皆战死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但双方不在一个作战单位,作战时期,也不会有什么假期,哪怕两人驻地相隔不远,但算下来的话,两人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庄大妹知道曹英冲要出征,今天特意来送行,或许只有她身边站着的几个小护士知道,等待间,庄护士长不知把鬓角间落下的发丝,捋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