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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校尉听完,沉吟不语。
按理说,关陇门阀最初之打算便是借助突厥人之手剪除右屯卫、刺杀房俊,消除朝堂之上这个第一等的大敌,而后觉得不太保险,便又暗中运作引来一队阿拉伯骑兵,愈发保险,确保万无一失。
因为他们承受不住一旦功败垂成,导致房俊逃回长安之后所可能遭受的反噬。
在关陇门阀心目当中,无论是突厥人亦或是阿拉伯人,最好都死得干干净净,才能斩断一切线索,永除后患。
可是趁着突厥人进攻右屯卫之时,发动阿拉伯人从后突袭,进行无差别的打击……这兵荒马乱的,局势必然乱成一锅粥难以控制,难道就不担心出现什么意外?
一旦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歼灭右屯卫,甚至使得房俊逃出生天,那严重之后果绝对是所有关陇门阀都不愿去面对的。
旁人或许需要证据,可房俊那个棒槌素来恣意妄为,只要他自己认定乃是关陇门阀所为,必然采取极为激烈之手段进行报复。
陛下、太子或许为了朝政之稳固睁一眼闭一眼,可房俊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任何一个环节都要仔细推敲、小心行事。
卫鹰察言观色,见到校尉面色游移不定,连忙说道:“吾等临行之时,右屯卫已然派兵进驻交河城封锁四门,故而将军特意叮嘱吾等,前来传讯之时定要告知诸位,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那校尉面色大变:“房俊已经派人封锁了交河城?”
卫鹰指天立誓:“千真万确,此等大事,吾等焉敢撒谎?”
那校尉自然明白这等事任谁也不敢撒谎,连忙转身,对座位上两个胡将叽里咕噜好一通说。
而后,便见到两个胡将连连点头,那校尉这才对卫鹰说道:“两位将军已经同意,即将集结军队,即刻前往阿拉沟,汝二人亦当随行。”
卫鹰却摇摇头,道:“临行之时,将军交待传讯之后吾等需即刻返回交河城复命,否则将军困于城中,不知外面情形,容易判断失准,更难以居中调度,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那校尉双眉一扬,眼睛鹰隼一般盯着卫鹰的脸,不悦道:“此地乃是由吾主持,到底如何,吾说了算!汝虽然手持侯莫陈将军之书信,也有侯莫陈将军的腰牌,但是身份却有几分可疑,吾要在见到侯莫陈将军之后,才能放汝离开。”
灼灼目光之下,卫鹰面色丝毫不见波动,淡然道:“吾乃侯莫陈将军之亲兵部曲,非是官军身份,校尉之命令,恕在下难以遵从。若校尉对吾之身份存疑,大可不按书信之上吩咐行事,一切后果皆由校尉承担,与吾无关。吾军令在身,不便多留,暂且告辞。”
言罢,单膝跪地施行军礼,之后看也不看那校尉黑如锅底之面色,转身向外走去。
那位同伴自然快步跟上。
出了屋子,卫鹰脚步不停,大步向着城门方向行去,头也不回,抿着嘴唇对同伴道:“镇定,勿慌,他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整个西域,关陇门阀虽然势力遍布,却要以长孙明与侯莫陈燧两人为主。这两人身在安西都护府,官居高职、权力极大,自然得以约束关陇门阀遍布各方的力量。
所以区区一个校尉,又岂敢为难侯莫陈燧身边的亲兵?
纵然心里再是怀疑,只要卫鹰没有露出马脚,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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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两人叫开城门出城而去,无一人敢于阻拦。
两人出城向着交河城方向一路前行,直至傍晚之后天色昏暗,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未停,十余丈之外便模糊难以辩物,这才寻了一处背风之地吃了一些干粮,饮了几口烈酒,稍作歇息之后,改变方向折而向南,向着右屯卫驻地方向快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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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镇以北数十里,有一处横穿博格达山的谷道,因其狭窄曲折,难以通行,所以平素绝少有人自此来往西域、漠北。
一处背风的山坳之中,三千突厥人在此扎营。
营帐之中,阿史那贺鲁披着一件狐裘,手里的尖刀割下一块烤肉塞进口中咀嚼一阵,又用油腻腻的手拈起酒杯灌了一大口,这才看着对面的吐迷度说道:“此番奉汗王之命南来,实在是遭了大罪。通行谷道之时便有百余儿郎不慎坠落深涧,唐人给咱们预备的马匹也非是上等良驹,只怕对阵右屯卫之时定要遭受一场恶战。大汗乃是沙场宿将,英勇盖世,到时候还需多多替本将担起攻坚重任才行,右屯卫可不是随便哪一只小猫小狗,稍有轻敌,后果难测。”
右屯卫的威名,早已名震漠北。
当年兵出白道,一路狂飙突进直指龙庭,千里荒原所向披靡,最终覆亡薛延陀,成就房俊“勒石燕然”“封狼居胥”之千古功勋,震慑漠北胡族瑟瑟发抖,尽皆慑服于其盖世虎威之下。
如今河西一战,数万吐谷浑铁骑绸缪多年,破坚执锐入寇河西,却在大斗拔谷却右屯卫打得丢盔弃甲、尸横枕籍!
这两战,足以使得右屯卫之军威睥睨天下,当得当世第一强军之荣誉。
突厥人固然不惜损失惨重亦要在风雪天穿越博格达山潜入高昌、鄯善一带,只为了给予右屯卫雷霆一击,但是在这等盖世军威面前,一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阿史那贺鲁也不敢轻忽大意。
偷袭右屯卫,一则为了关陇门阀开出的不容拒绝之丰厚价码,再则亦是为了给突厥铁骑扬名。自从当年定襄之战**厥被唐军覆灭,颉利可汗都被俘虏至长安于李二陛下面前献舞,突厥人已然沉寂多年,希望能够凭借这一战让世人重新记起突厥狼骑之赫赫威风,更加有利于控制西域各族。
然而阿史那贺鲁却绝对不愿因轻敌之故遭遇右屯卫的顽强阻击,从而损兵折将,将自己半生威名葬送在这里。
而且由于穿越博格达山的谷道狭窄异常,只能徒步而行,数千突厥勇士只能携带兵刃食物,来到此地之后才有关陇门阀早给备好的马匹。但是唐军对于马匹管理极其严格,上等的战马每一匹都有标记不说,还要计入名册,战死、病死、失踪都要上报,关陇门阀就算再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旁人全无所觉的情况下弄到几千匹上等战马。
故而只能以马场之中的劣马,甚至拉车的驽马来凑数……
阿史那贺鲁虽然知道关陇门阀的难处,却依旧不满。突厥人都是天生的战士,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弓马娴熟勇猛剽悍,可是说到底也得有好马才能发挥最大战力。
这些劣马能够驱使其冲锋都难,若是以之对上右屯卫,岂非凭空又少了几分胜算?
压力自然很大,心情便有些郁闷烦躁,忍不住向吐迷度吐槽抱怨。
吐迷度喝了口酒,缓缓道:“将军多虑了,眼下敌在明、我在暗,又有关陇门阀那些人随时通报右屯卫之动向,就好比猎物在苍鹰的掌控之下,只需全力一击,自然手到擒来。吾倒是更关心这场大雪到底何时停歇,若是这么一支下,只怕又是一场白灾,草原上的牲畜不知要冻死多少,族人没了牲畜,便没了活路,若是人都饿死了,咱们拼死拼活拼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言语之中甚为悲天悯人。
他想着先前前来联络自己的唐军兵卒带来的震撼消息,觉得不能让阿史那贺鲁一个劲儿的琢磨右屯卫,万一某一刻灵光一闪,意识到突厥人眼下处境之危险故而心生戒备,岂非大事不妙?
所以赶紧努力将话题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