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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里走出来,李元景望着眼前宽敞的天街,又仰首看了看澄明透彻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仿佛重生一般。
微风拂过,透体生凉,这才意识到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粘哒哒贴在身上……
简直就是鬼门关里闯了一遭啊!
他太清楚李二陛下的性格了,当年玄武门下斩杀建成、元吉,随后将这两人阖家灭绝,所有男丁无论是否成年一律杀死,他就曾眼睁睁的看着建成的两个幼子汝南王与钜鹿王哭嚎着恳求二叔饶命,却被如狼似虎的程咬金、尉迟恭缢死在府邸之中……
那可是李二陛下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自幼便跟随在其身边,比自己的感情可深厚多了。
然而阖家灭门之时,可曾有半分手软?
李元景明白,只要纥干承基等人供出自己的图谋,等待自己的,将是比当年建成、元吉还要凄惨十倍的下场!
所幸,自己赌对了……
就知道这是个沽名钓誉、好大喜功的自私之人,而且狂妄自大、从未将天下英杰放在眼中。
至于自己之图谋,李二陛下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敢不敢杀了自己,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往后必须夹紧尾巴,一丝一毫错误都不能犯,否则被揪住小辫子,绝对必死还凄惨……
*****
马周面无表情,走在前头。
他自然明白李二陛下的顾虑,作为皇帝的宠臣,岂能不懂皇帝的心思?
所以他尽管百般不愿,却也没有极力诤谏。
他自视是个诤臣,但是与魏徵那般毫无顾忌的对李二陛下全方位诤谏有所不同,他知道李二陛下的底线在哪里,也愿意在触及李二陛下这道底线的同时,予以妥协。
一国之君,自然要有一国之君的尊严,岂能任由臣子肆意诋毁攻歼?
身为臣子,自然有臣子的职责,勤于政务、尽心王事之余,亦不能毫无顾忌的践踏帝王之颜面。
否则君不君臣不臣,非是正道。
但是说到底,心里还是对于李二陛下这一次的妥协有所不满……
马周出了皇宫,走了几步,早有属下官吏牵过马来,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看着李元景道:“王爷但请回府便是,稍后下官会遣人将那几个疑犯送至府上。”
李元景笑呵呵的招招手,将自己的马车叫过来,看着马周说道:“岂敢劳烦马府尹?今日之事,本王实在是迫不得已,得罪之处还望马府尹海涵。本王就与马府尹一道回京兆府衙门吧,将人领走,马府尹也清净。”
他现在一时片刻都不敢离开马周,这家伙虽然比魏徵温顺得多,却也是一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他接了陛下的圣旨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上要维护陛下的威仪,可一旦他认为即便是陛下的威仪亦不足以遮掩这件事的危害,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圣旨驳斥。
大唐就是能出这等奇葩的大臣,一身铁骨铮铮作响,只要认准了自己的道理,纵使皇权亦不能将其压垮!
你奈他何?
万一这马周回过头来偷着去审讯纥干承基等人,那自己哭都来不及……
马周没好气的看了李元景一眼,心说这位也不知道到底干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拼了老命的要护住那几个乞丐。
他的确有支开李元景,回去立马审讯一番那几个乞丐的心思,不过李元景寸步不离,他也没奈何。
两人回到京兆府衙门,马周道:“下官带王爷前去牢狱,释放那几个乞丐。”
李元景笑道:“今日本王如此急切,已然使得马府尹很是难做,心中着实羞愧,岂敢再让马府尹劳累?派官吏前去释放即可,万万不敢再劳烦马府尹。”
纥干承基原本是太子禁卫,亦算得上官场中人,保不齐马周是认得的,万一到时候当面戳穿“妻弟”的谎言,那可就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马周无可无不可,哪里知道李元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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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需要他前去领人,自然也乐得轻松,便派遣了两个官吏带着李元景的亲信前去领人,未几,官吏返回,说是人已经释放。
李元景心中犹自不能安稳,想着回去赶紧将纥干承基远远的打发出去,最好今生今世不要回到长安城……
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起身告辞。
到底是皇室宗亲,马周不敢失了礼数,将其恭送到大门之外,看着对方上了马车远去,这才回返正堂,问道:“赵国公可还在?”
官吏答道:“您与荆王前脚刚走,赵国公后脚便即离开。”
这件事到了如此地步,马周心中着实不甘,可再是不甘,也不能违逆皇帝的意志。
他琢磨着既然李元景的人都释放了,再羁押着长孙无忌的人也没什么用,就算是审出一点什么,难道还能冲进荆王府再将那几个“乞丐”抓回来?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哪怕李元景的这些个手下是在阴谋篡逆,都要放其一马,就此作罢也就算了,若是贼心不死,那就待到证据确凿,再予以雷霆一击。
马周进了值房,命人沏了一壶茶,喝了一盏,觉着还是卖给长孙无忌一个面子吧,便叫过来一个书吏,说道:“在西市捉拿的犯人,尚有几个长孙家的子弟,刚刚赵国公前来讨要,本官予以拒绝,人情岂能凌驾于法度之上呢?不过陛下已然赦免了几个荆王府的人,再追究长孙家子弟,未免有些太过。故此,你且赶去牢狱,将那几个长孙家的子弟一并放了吧。”
那书吏一脸崇拜,放眼朝堂,敢当面拒绝长孙无忌的人,之后还让长孙无忌不能发作的人能有几个呢?
不过……
“府尹,牢狱之内没人了啊!”
马周一愣:“怎么可能?”
那书吏忙道:“下官之意,不是说牢狱之内无人,而是说自西市抓捕之人,已经尽数释放。”
马周大怒:“谁敢私自释放京兆府牢狱的人犯,还有没有王法?”
那官吏一头雾水:“可是……刚刚是府尹您亲自下令,命下官前去释放的人犯……”
马周又是一愣,奇道:“本官让你释放荆王府的人,你为何连长孙家的人一起放了?”
那官吏亦是一脸懵然:“荆王的亲信进了牢狱,便将那几个人一并带走,下官也不知谁是荆王府的人,谁是长孙家的人,咱们未经审讯,根本无从辨认,再说下官也着实没想到荆王府居然将长孙家的人带走……”
这事儿看似一场误会,但马周犹自觉得不对劲。
牢狱里一共就捉住那么几个人,结果长孙无忌和李元景前后脚齐齐前来要人,难不成……这李元景要的人,与长孙无忌要的人,其实都是这几个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荆王府的人如何与长孙家牵扯上关系?
马周觉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捋了半天,也捋不明白这其中的瓜葛……
索性不去管了。
荆王府的人也好,长孙家的人也罢,反正我都已经放了,从此与我无关。
至于是否长孙家的人被荆王府的人带走,就让李元景和长孙无忌去掰扯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面子大,咱远远的避开还不行么?
*****
李元景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回王府,到了书房,便命人将纥干承基等人带上来,他现在没心思追究纥干承基为何去招惹房俊,为何在西市闹事,甚至没心思去管纥干承基为何屠杀明德门的守城兵卒,只有一个心思——赶紧将这货远远的打发出去。
甚至于,琢磨着是否要彻底灭口,以绝后患……
未几,亲信将人带到书房。
尽管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李元景依旧火冒三丈,人刚刚进来,他便拍着桌子愤怒的呵斥:“汝等都是猪脑子么?嗯?难道不知此次任务牵扯深远、后果严重?干净利落的完成任务便是,为何去屠杀守城兵卒,又为何招惹房俊那厮,为何……呃?”
人一进来,李元景劈头盖脸的一顿狂喷,等到喷到半路,猛然惊醒,瞪大着眼珠子看着面前几个“乞丐”,手指头指着这几人的鼻子,惊骇问道:“尔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