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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率领文武群臣,在太极殿前的玉阶上,迎候善德女王的到来。
大唐纵然从不曾将番邦异域的国王放在眼中,即便是曾经笑傲草原纵横大漠的突厥可汗就不知俘虏了多少,但如同新罗女王这般既非战败、又非俘虏的异国君主亲至长安,又是献上国书玉玺,愿意内附,却是前所未有之事,故而鸿胪寺与太常寺、礼部共同商议之后,决定予以最高规格之待遇——皇帝亲至太极殿外,御驾亲迎。
秦汉以降,从未有任何一个异国君主,能够享受这等待遇……
李二陛下站在玉阶之上,头顶黄罗伞垂着流苏璎珞,文武群臣分列左右,再远处,太常寺的乐队奏响宾礼之乐,锣鼓喧天,礼仪隆重至极。
太子李承乾引导着一众新罗王族、官员,沿着玉阶拾阶而上,抵达李二陛下面前。
善德女王万福施礼,李二陛下笑容满面:“卿远道而来,朕率大唐文武群臣,降阶恭迎,惟愿大唐与新罗永结盟好,亲如一家!”
善德女王俏颜肃穆,恭谨道:“偏邦小国,久慕天朝威仪,今日有幸踏足长安,觐见大唐皇帝天颜,得见大唐盛世繁华,实乃新罗万民之幸运,下臣惟愿皇帝陛下千秋万载,万寿无疆,万岁,万万岁!”
李二陛下龙颜大悦,开怀大笑。
“万岁”一词,后世多有误解。
实则上古以来,“万岁”之词不绝于史册,屡有出现。《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蔺相如奉和氏之壁人秦,“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可见此时的“万岁”,只是一种欢呼语。这一时期,“万岁”还有另一种意思,即作为“死”的讳称。如《战国策·楚策》载,楚王游云梦,仰天而笑日:“寡人万岁千秋后,谁与乐此矣?”《史记·高祖本纪》:“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
及至汉武帝这位霸气绝伦的皇帝登基为帝,其登华山,“朕用事华山,至于中岳,……翌日亲登嵩高,御史乘属,在庙旁吏卒咸闻呼万岁者三,登礼罔不答。”十五年后,汉武帝又称自己“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山称万岁”。自此,“万岁”成为皇帝的专用称呼。
即便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亦没有“万岁”之称呼。
秦始皇“皇帝”之起源,汉武帝“万岁”之肇始,这两位代表了汉家丰功伟绩之伟大帝王对于华夏民族影响之深远,由这两个贯穿史书之称呼,便可见一斑……
新罗番邦,本是大唐藩属,但在此之前,只是名义上的从属之国,新罗之王登基需要中原皇帝之册封,实则只是**意义,并未有多少约束力,难道中原皇帝不同意,人家就不能登基了?
顶多是在将来出兵讨伐之时,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然则善德女王这一句“下臣”,一句“万岁”,彻底决定了新罗藩属之地位,自今而后,新罗内附大唐成为定局,要为大唐屏藩一方,而大唐身为宗主,亦要帮扶新罗,抵御外侮。
满朝文武此刻尽皆俯身恭贺:“吾皇英明神武,大唐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纵然有不少大臣反对皇族子弟敕封为新罗之王,但是对于新罗内附,满朝上下,却无人质疑。
此乃开疆拓土之丰功伟绩,青史之上必然笔墨浓重,恰逢盛事,这些大臣免不得在史书之上留下只言片语,对于名声重逾生命的这些人来说,怎么可能拒绝?
周围的官员、禁卫,尽皆躬身恭贺。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声震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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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进行的愉快而欢畅,宾主尽欢。
李二陛下的威严之下,没人敢在这等场合搞什么幺蛾子,那些对于敕封皇族子弟为新罗王同意亦或是不同意,甚至于各怀鬼胎的大臣宗室们,都偃旗息鼓,场面其乐融融。
当然,那等严谨之事,亦非这等宴会场合上应该谈论的,稍候会择取良辰吉日,进行善德女王敬献国书玉玺、请求内附的正式仪式,再之后,才会由大朝会商议新罗之请求。
当然,宴会之后,小范围之内的商议,还是必须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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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黄昏,宴会告终,李二陛下将芙蓉园之旁的一处奢华庄园赐给了善德女王,并且赏赐了大批宫女内侍,随其前往该处名为“锦绣园”的庄园,侍奉起居。
实际上,这便是皇帝隐晦的表达了意思——自今而后,善德女王便居住在长安,不得返回新罗。
这亦是应有之意……
而在太极宫内,则进行了一场讨论。
李绩、长孙无忌、萧瑀、岑文本、马周、刘洎、程咬金、尉迟恭、房俊等等大臣,河间郡王李孝恭、江夏郡王李道宗、荆王李元景、韩王李元嘉等等宗室,甚至于致仕的房玄龄,尽皆在座。
李二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一张方脸因为刚刚饮了酒而略显红润,眼神却清澈明亮,环视一周,开门见山:“今日留下诸位,乃是商议新罗内附之事,众位爱卿但有建议,畅所欲言。”
众位大臣尽皆沉默。
说是商议新罗内附之事,谁都知道内附已成定局,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重中之重,唯有是否敕封皇族子弟为新罗之王……
程咬金大嗓门道:“开疆拓土,乃是不世之功勋,新罗内附,若是不能由大唐敕封皇族子弟为新罗之王,这份功绩难免打个折扣。况且人家新罗女王亲自上门,甘愿为质,咱们焉能寒了人家这份心?依某看来,就在陛下诸子之中,择取一位睿智宽厚者,敕封为新罗之王,为大唐社稷屏藩一方。”
尉迟恭立即附和:“卢国公所言甚是。”
这两人平素势若水火,谁也不服谁,但是同为武勋集团,利益诉求在很多时候一致,不得不捏着鼻子彼此附和。
况且,在武人的眼中,“扩张”是永恒不变的追求,唯有不断的扩张,不断的征战,武人的利益才能够保证,否则若是如那些大儒们唠唠叨叨什么以理服人,武人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将新罗纳入版图,以皇族子弟敕封为新罗之王,那就势必要派遣大批唐军前往新罗驻防,这正是武人的利益所在,纵然两人不睦,也没理由相互攻讦,为了拆台而拆台。
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大臣们尽皆缄默,无人答话。
李孝恭、李道宗老神在在,无欲无求。
事实上,他们两个心里清楚,无论是否敕封皇族子弟前往新罗为王,他们都绝无可能成为人选。
昔年征战天下,两人军功赫赫,在军队之中的威望,皇族之内无人能及。这等军方重臣,一旦成为新罗之王,谁敢放心会否野心滋生,用不了几年便率军反噬?
所以他们两个已然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就好,任何决议,既不反对,更不赞成,皇帝咋说就咋办,认准一条路跟着皇帝走,既不去平白得罪人,更不会背负什么责任……
总之,用房俊的话来说,打酱油就好了。
事实上,一贯“沉默是金”的李绩,事不关己的岑文本,早已致仕的房玄龄,都是打着同样的心思。
殿上,最紧张的莫过于荆王李元景……
见到诸人尽皆不语,李元景有些沉不住气,一旦决议已定,皇族之中,最有可能被敕封为新罗之王的,便是他。
到了那时,自己多年经营将要尽付流水,重演当年玄武门之变的野望,将会成为一场空,这如何使得?
干咳一声,李元景道:“某认为不妥。新罗内附,乃是仰慕天朝威仪,新罗女王心怀赤诚而来,大唐何不展现气度,准许其返回新罗,依旧为王,并且赏赐其钱财珠宝,极力笼络,则四夷观之,莫不心服。以德服人,方才是长久之计,动辄以武力震慑,甚至窃取国祚,恐怕自今而后,四夷番邦视大唐为洪水猛兽,大唐军队征伐天下,所到之处,势必拼死抵抗,以防国祚陷入大唐之手……区区新罗,取之无益,反倒给自家套上一个镣索,殊为不智。”
李二陛下不语,却淡淡的瞥了李元景一眼。
李元景瞬间冷汗袭身,一颗心简直要跌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