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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如此,走了也好……
大家虚情假意的挽留一番,见到房玄龄执意离去,各自都悄悄松了口气,若是房玄龄当真留下来,反倒不好办了。
官场之上,有些时候当真是进退两难……
眼见房玄龄即将反身登船,官员中有一人走出,上前两步,施礼道:“下官乃是兰陵萧氏出身,奉吾家族长之命,特向房相表达欢迎之情,等到房相在华亭镇安稳下来,吾家族长将会亲自登门拜访,有要事与房相商议。”
码头上瞬间沉寂下来。
一众官员纷纷惊诧的看向这人,难道萧氏这是打算与房家结盟?
真不知“金竹园”里那几位深居小楼之内等闲不见外人却执掌这萧氏大权的老东西打着什么鬼主意……
穆元佐目光闪动,若是萧氏当真与房家联合,他倒是乐见其成。
这几年虽然有了房俊这个强势无比的人物站在他的身后力挺他,可是江南之地早已被这些士族门阀渗透,各个层面都是士族门阀的子弟,他等同于一人对阵整个江南士族,其中之艰苦心酸,唯有自知……
若是有了执江南士族之牛耳的兰陵萧氏作为盟友,那简直不要太舒服啊!
房玄龄眼睛眯了一下,和蔼笑道:“即是如此,那老夫便在华亭镇恭候兰陵縣公的大驾。”
萧璟曾在武德年间为黄门侍郎,累转秘书监,封兰陵县公。
再次与众人话别,房玄龄登上坐船,自有水手解开缆绳,大船缓缓驶离码头,桅杆上的风帆升起,江风将风帆涨得满满,大船顺水而下,直奔华亭镇。
码头上,穆元佐神清气朗,挺直背脊,环视一周,含笑道:“过几日本官将会前往华亭镇拜会房相,诸位若是有意跟随前往,且回家中稍作准备。房相固然清廉忠直,可吾等前往拜会,总归不能空着手不是?礼物还是要备上一些的,不必贵重,但也要聊表心意才行。”
众官员微微称喏,不敢多言。
很明显,这位刺史必定是房家的心腹一脉,否则以房玄龄的身份地位,何以刻意停船靠岸给他站班撑腰?
房玄龄的威望地位,房俊的强势嚣张,给江南门阀带来极其厚重的压力。
看来往后面对这位苏州刺史的时候,还是应当缓和一些为好,否则一旦激怒房俊那个棒槌,再加上房玄龄若是向陛下进上两句不好听的言语……实在是得不偿失。
穆元佐的目的达到,清晰的感觉出这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对自己愈发毕恭毕敬,总算是找到了身为刺史的自尊,心舒神畅之下,领着一众官员浩浩荡荡的回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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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
大船速度渐渐提升,鼓荡的江风自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夹杂着湿冷的雨丝,气温极低。
有亲随赶紧上前将窗户关好。
房玄龄接过家仆递来的温热的手帕,擦了擦脸,又饮下一杯参茶,吁了口气,对面前的李靖感叹道:“当真是老了,就只是这么一会儿,便觉得遍体生寒,若是再多耽搁,怕是就得大病一场。”
李靖亦是一时唏嘘。
想想那些金戈铁马万里奔腾如虎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一般,然而时光宛如白驹过隙,只是一瞬间,韶华不再,青丝成雪,多少荣耀光辉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只剩下一副老去的残躯,却再无那等壮志豪情……
舱室内一时陷入沉寂,两位都曾站在这个时代浪口峰尖挥斥方遒的大人物,俱都在默默的怀念起以往的峥嵘岁月,相顾无言。
船队顺风顺水其速如飞,未等多时,舱外便有家仆走进来,恭敬说道:“家祖、卫公,吴淞口到了,只需溯吴淞江而上,便是华亭镇的码头,再过去一段,即是皇家水师的军港。”
李靖闻言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湿凉的空气迎面吹来,忽然发出“嚯!”的一声惊呼。
房玄龄奇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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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手指窗外,赞叹道:“你来看看。”
房玄龄闻言,好奇的起身来到李靖身边,并肩而立,向窗外看去。
他们乘坐的大船此时正好能够遥遥望见吴淞江口,细雨濛濛之下,无数艘战船扬着风帆,正由吴淞口内驶出进入长江水道,一艘艘战船拐上长江水道之时整条船都因为惯性呈现出倾斜的状态,自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够看到奔腾的江水已然堪堪漫过里侧的船舷……
那一艘艘剪式帆船的船首破开江水劈波斩浪,在船尾处形成一道道泛着白沫的尾迹,一面面被江风鼓荡饱满的洁白船帆成群结队自吴淞江口涌出,在江面上划出一个半圆的轨迹,顺流直下,万马奔腾一般向着出海口驶去。
百舸争流,千帆竞发,铺天盖地,威武雄壮!
即便是见惯沙场百万雄兵争锋的李靖,此刻也难掩胸中之激荡,脱口赞道:“即便是当年号称占据半壁江山水军数十万的萧铣,也未曾拥有这等规模的水师,某常在长安听闻皇家水师纵横七海之霸道威武,亦曾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方知传说非但未有半点夸大其词,更没有尽述这等威武之师睥睨天下的雄壮气魄!房二郎,壮哉!”
最后这一句,实乃发自肺腑。
曾率领大唐水师大破萧铣的李靖很是清楚原本大唐水师的战力、规模,哪里及得上眼前这支雄壮水师的百分之一?
而这一切,尽皆来自房俊的功劳。
这一支由房俊一手缔造而出的水师,哪怕在今后的岁月里再无寸进,亦足以威震七海长达百年之久!
房玄龄倒没有多少激荡豪迈,只是捋须微笑,那眼角溢出的自豪和骄傲,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江面上所有的商船尽皆江帆靠向岸边,将大江中间的水道给水师让出来,几乎所有的水手、商贾、客旅尽皆跑上甲板,目睹着这一支席卷大洋威震万邦的水师一艘一艘在眼前驶过,离近之时,就连船上水师兵卒那光洁的脑袋都瞧得清清楚楚……
“为何兵卒们尽是秃子?难不成是集体患了脱发的毛病?”
“阁下当真孤陋寡闻,难道不知房二郎编纂的水兵操典之中,首要的第一条便是要求所有水兵剃掉头发?”
“啊?竟有此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此乃大大的不孝啊!”
“真是没见识!留着头发的确是孝道,可水兵出海短则三五日,长则数月,头发里长出虱子跳蚤,极易产生病患,引发瘟疫,难不成船上少量的清水不用来饮用,而是拿来洗头不成?”
“哦哦哦,原来如此,纵然剃头之举有违孝道,可是必经事出有因,倒也不是不能转圜权衡……”
各条船上的商贾客旅有一些见到水兵尽皆光头颇有不解,甚至口出恼怒之言,认为此举有违孝道,但是在时常出海的商贾们解释之后,纷纷表示能够接受,毕竟大家都知道出了海,就等同于半条命交待到老天爷的手里,所有可以避免危险挽救性命的举措,皆不为过。
房玄龄等人乘坐的大船自然也有初次南下的水手、奴仆对此啧啧称奇,听了旁人的解释,这才释然。
李靖站在窗口,听着甲板上的议论声,对房玄龄说道:“令郎心思缜密,实乃不世之帅才。”
房玄龄很是矜持:“卫公言过其实了,不过是仗着一些小聪明,取得了一些小成就罢了,‘不世出’这个词,他可万万当不起。”
李靖侧头看看房玄龄故作平淡的嘴脸,心头不爽,又有些嫉妒,哼了一声,道:“很得意?”
房玄龄沉吟一下,颔首道:“确实得意。”
李靖料不到他居然这般不顾矜持,愣了一下,继而目光相触,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有子如此,谁能不得意?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首尾相连遮天蔽日的水师船队方才尽数从吴淞江涌出,顺流而下直奔出海口,房玄龄等人乘坐的大船再次升起风帆,混在成群结队的商船一起,溯流而入吴淞口。
与稍显冷清的长江水道相比,这一段吴淞江的水路显然热闹得多。
众多商船自宽阔的长江水道涌入略显狭窄的吴淞江水道,自发的将船只靠向右岸缓缓前进,迎头而来的船只则在另一侧亦是沿着右岸驰过,那一艘一艘吃水甚深的商船满载货物,将从这里驶入长江,然后溯流而上,将这些货殖沿着水路运到全国各地,货币流通,财富累积,早就帝国日盛一日的繁华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