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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太极宫,远处东市的大火依旧熊熊燃烧,长孙无忌却是浑身冰冷。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怨长孙冲吗?
当然怨。
可长孙无忌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事已至此,往昔的情分已然涓滴不剩,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但是首要的事情,还是得赶紧找到长孙冲,劝阻他放了长乐公主!不然长孙家如何承受陛下滔天的怒火?
“走,速去京兆府!”上了马车,长孙无忌便疾声吩咐。
仆役当即快马加鞭,一行车队呼啸着赶往京兆府衙门。
长孙无忌掀开车窗扭头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东市方向,一对眉毛紧紧的蹙起。若说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大火的蹊跷之处,那么现在愈发觉得这就是房俊监守自盗、自导自演的一出把戏……
即便是城府之深、智谋之精如长孙无忌者,亦不得不承认房俊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先是长乐公主的证供使得三法司不能贸然判决房俊,继而房俊利用这场大火来撬动本已松动的世家门阀之间的联盟,又有陛下的施压,而那些目光短浅如令狐德棻者迫切的需要房俊出去主持京兆府大局,再加上长乐公主被劫掳案件……
这边构成了房俊被释放的事实。
可是看看现在依旧熊熊燃烧的东市大火,就知道房俊狠狠的将世家门阀们报复了一遍。
本来释放他是让他救火顺带着背黑锅的,可是房俊不愧是棒槌,既然黑锅早晚都得背,那就任由大火这么烧着,烧得世家门阀心急火燎。
救火?
想滴美……
忘记了你们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了?
反正释放容易,再想将房俊捉回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放下车帘,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莫名的便由房俊的身上联想到自己的长子长孙冲……
想当初,长孙冲的表现得到满朝赞誉,李二陛下更是宠信喜爱,甚至将长乐公主下嫁。可是谁曾想到昔日那个翩然如玉、满腹才华的世家公子,会沦落到今时今日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的境地?
何止是丧家之犬,怕是很难见到明朝的太阳了吧……
长孙无忌握着心口,一阵针扎也似的剧痛。
京兆府便在皇城之西,车队不一会儿赶到,长孙无忌未及下车,便被衙门里的衙役告知房俊已然率队出城去了……
长孙无忌大感头痛,当即驱使车队折而向南,出城去寻房俊。长孙冲的藏匿之处他自然知晓,故此也不必探听房俊动向,只需得到长孙冲藏匿之处附近,便必然能碰到房俊。若是碰不上房俊更妙,可以赶紧劝阻长孙冲放了长乐公主,而后远走高飞。
若是房俊与长孙冲碰面,便代表着“百骑司”、神机营等等部队已然团团将其围困,即便是肋生双翅,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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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已尽,暖春未至,终南山中风冷天寒,沟壑之中背阴处的积雪尚未融化。
山路陡峭崎岖,马不能行,房俊披了一件斗篷大步前行,前方自有探马斥候查探路径,身后的大部队在山谷沟壑的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迎着北风疾步前进。
北风在两侧的树林中吹过,发出呜呜的鸣响,时不时传出一声声虎啸猿啼,惊得林梢栖息的飞鸟扑簌簌振翅飞起。
房俊抬头瞅了瞅头顶黑乎乎的山岭,便见到前方一个斥候在雪地里健步如飞的奔来,到得近前单膝跪地施礼,禀告道:“启禀将军、房府尹,前方发现敌踪!”
此乃“百骑司”的斥候……
房俊赶紧下令道:“给本官盯住了,但是切勿轻举妄动!”
“喏!”
又向前行了盏茶时分,拐过山谷之中一道羊肠一般的谷道,便见到前面山坡处若隐若现的火光。
李君羡、独孤谋当即拿出地图翻看,待到看清附近地势,陡然色变道:“这山坡的背后……乃是一处断崖!”
原本按照计划,见到了长孙冲找准了位置,看清楚四面地形,然后一声声号令传出去,大军四散而开,奔赴各自的目标地点,实施包围堵截,务必不让凶徒逃脱。
可是现在没辙了,一百条路都可以封锁截断,可是悬崖怎么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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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长孙冲事先预留下可供攀爬的绳索,完全可以从容逃脱,只要到了悬崖之下,这诺大的终南山沟壑幽深山岭无数,简直就如同一泡尿尿进了大海,根本就找无可找……
房俊也郁闷了,本来以为长孙冲敢于跟自己叫板让自己亲来,那就明显没要活着离开……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小子也是鬼的很,难道是想将自己宰了之后还能从容离开?
可是无论心中有多少想法,依旧要继续前进。
后退是万万不行的,且不说李二陛下绕不的他,便是自己良心的那一关也过不去。
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松林,林间残留着白雪,但今夜无风无月,能见度极低,除去依稀自松树枝桠见流泻出来的火光,什么也看不清。
大军缓缓向山顶围拢。
待到半山腰处,松林中陡然响起一声呼喝:“再敢上前一步,某就斩下长乐公主的人头!”
“呼啦!”
所有人都顿住脚步,兵卒们纷纷擎刀在手、弩箭上弦,却是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一步。
房俊站定身形,吐气扬声道:“长孙冲,是个爷们儿的就站出来,男人之间的恩怨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何必牵连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且不要让关中男儿耻笑!”
松林中响起长孙冲的声音:“休要说这些废话,房俊,若是当真有胆量那就一个人上来,此事因你而起,自然要你我之间了解。若是旁人敢上前一步,那就做好跟长乐公主玉石俱焚的准备吧。”
李君羡皱眉,凑在房俊身边低声道:“山高林密,光线不好,连长孙冲的藏身之处都看不清,弓弩手也是无能为力。”
房俊白他一眼,不客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就算能一箭**长孙冲,你能保证他手底下的死士不会第一时间杀了长乐公主?”
李君羡不说话。
房俊吸了口气,向着山顶喊道:“恁地聒噪!长孙冲你当我是傻的不成?等我上去被你一刀杀了,而后再杀掉长乐公主来一个同归于尽若,我岂不是亏大了?既然反正都是你跟长乐公主都活不了,我又何苦自己搭一条命进去?休要打那些没用的主意,想杀长乐公主你就杀,墨迹个啥?速速杀掉长乐公主,而后引颈就戮,我也好赶回去睡个回笼觉。”
身边的李君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就是这样谈判的?
果然是棒槌啊……
独孤谋眼皮一跳,一脸无语。
茅舍之中的长乐公主闻听山下来了救兵,又是房俊亲自带队,心中稍安。毕竟房俊虽然现在担任的是京兆尹文职,但是冲锋陷阵亦是一员猛将,对付长孙冲手底下这些死士想必是极有把握的。
可是谁曾想到,房俊居然一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公主殿下气得咬住一口白牙,心中将房俊大骂了一遍!
你就是这样来救人的?
虽然长乐公主也知道长孙冲现在已经疯狂,连他自己都没打算活着离开,房俊即便是一个人上来那也是凶多吉少。但是……这样的回答,也实在太令人寒心了吧!
这个**!
……
躲在一株大松树之后的长孙冲也有些懵……
这人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无论如何,既有长乐公主为房俊作证在先,又有李二陛下的压力在后,你房俊从哪个方面不都应该视死如归的将拯救长乐公主放在头等大事么?
就算是死,你也得乖乖的前来送命吧?
**,真是棒槌啊!
长孙冲忍着怒气,向身后一招手,当即便有两名死士进去茅舍之中,将长乐公主双手绑住,然后押着她的双臂径自来到松林的边缘……
这一回山下看得清清楚楚。
独孤谋惊呼道:“是长乐公主!”
李君羡瞪着房俊,紧张道:“二郎,切莫再激怒长孙冲了!那厮现在已然陷入癫狂,谁也不知道盛怒之下会做出何等事来!吾等就算死在这里,也务必要将长乐公主解救回去,天恩浩荡,已死相报而已!且且不可任性行事……”
房俊无奈道:“行啦行啦,听你的,某这就上去送死行不行?”
李君羡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