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华亭 第50章

冯恪之今天的心情原本很是愉悦。

军事竞赛结束那晚送她回来时, 因她提出的停止执教夜校而收到的挫折, 轻而易举就被他化解了。

其实根本也无需他自己怎么费劲。只要让杨文昌知道他的意图就可以了。其余一切, 杨文昌他们都会替他办得妥妥当当。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孟家女儿果然又答应回来继续执教了。

其实冯恪之倒并不是非要继续这个夜校不可。原本不过就是当初他为了接近她而弄出来的, 鉴于两人目前日益顺利的关系, 夜校班也已失去了当初的作用。

只不过, 这个要求是她自己突然提出来的, 这让那天原本正踌躇满志的冯恪之感到很是意外,并且,在她提的时候, 冯恪之感觉到了来自于她的企图疏远自己的意图——这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这才有了杨文昌他们随后的举动。

一切又纳回到了自己的控制。

冯恪之计划再过些天,等两人关系再亲近些,自己就主动提出让她不必继续执教了, 免得她太过辛苦——这确实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自然了, 他不傻,猜到她虽然答应回来执教了, 但对自己肯定心怀不满, 所以今天故意没去接她, 派老闫代替。

先避开, 等过几天, 她过了这个气头, 自己再露面去哄哄,也就没事了。

所以,这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冯恪之的心情。

问题解决了, 昨晚夜深人静,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都在回味着那夜送她回来时两人独处的情景。

她在车里靠着睡了过去,睡容恬静,眼睛闭着,两片唇瓣微微地启着,丝毫没有设防,仿佛一朵含苞带蜜的玫瑰花蕊,正在欢迎蜂蝶的品尝。

天知道她当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香甜可口。

给她盖衣服的时候,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吹到自己的脸上。

那种感觉,又酥又痒。

他只要凑得再近点,近那么一点点,就能亲到她了。

反正她不知道,更不可能当场拒绝,让自己丢脸。

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在自己的车里也能睡得那么恬的她,他竟然不敢亲下去。

他终于还是下了车,跑到路边去吹风。

他的绅士风度并没有白白展现,随后发生在暗夜巷里的那一幕,回想起来,越发引得他热血沸腾,回味无穷。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孟家的女儿进了自己的眼睛,心里也老想着,怎么把她给弄到手,最好娶了她,从此家人满意,自己也无后患。

一开始,起因大概是她原本就和自己有婚约,在他为了顾全大局违背意愿,做出愿意娶她的意思表示之后,她非但不点头,竟然还讽了他一顿。

这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和小姑娘计较。

但后来,奚松舟竟然加入了。

这就万万不能了。

倘若让他把人给娶走,他冯恪之将变成什么笑话?

一想到日后万一家庭聚会里碰到,自己要叫她表婶,而做了表婶的她,或许还会在那个表叔面前添油加醋地描述他这个侄儿当初想娶她,她却拒嫁的一幕,冯恪之就心惊肉跳,根本无法忍受。

好在现在,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

那夜在巷子里,将她困在墙边的一幕,其实原本也非他故意所为。

当时她说完就走,那种明显的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本就惹他有点不快了,正好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当时靠得很近,他清楚地闻到了来自于她的一缕淡淡的幽香,冲动之下,忍不住就那样吓唬了她一下。

老实说,她当时的反应,令他感到相当的满足和兴奋。

冯恪之的直觉告诉她,孟家的这个女儿,应该已经快要陷入自己在追求她中所表现出来的魅力里了。

冯恪之从不怀疑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

在他十三岁,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收到来自不同异性的爱慕了,甚至是勾引。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远亲家的他要称她嫂子的**。

那是赤.裸裸的勾引。

那也是冯恪之生平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女人肉.体。

白花花的,满眼的肉。

至今想起,还是令他之感到无比的恶心。

所以这些年,他对除了自己家中姐姐之外的女人,从没正眼看过。

只要他愿意,凭了他的家世和自身的条件,世上大约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这位前未婚妻,来自孟家的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前段时间,比赛前最后一周封闭,在结束了白天大强度的训练之后,深夜时分,他躺在司令部那间屋里的铁床上,睡不着的时候,竟幻想起了她脱去衣服后的模样。

那夜在曹渡工厂里,那一滴汗水慢慢渗入她胸前衣裳的一幕,令他至今不忘。

她也是第一个令他生出如此的幻想,却非但不感到恶心,反而从中得到莫大兴奋的女性。

冯恪之深信,只要他再加把劲,离最后的大功告成,应该也就快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个晚上不在,司令部竟然就失控了。

杨文昌的老婆是头什么样的母老虎,他先前也有所听闻。

虽然张奎发在电话里说杨太太很快就被阻止,还对孟小姐赔礼道歉了,但一想到当时孟兰亭遭受到的惊吓和委屈,冯恪之就恨不得一枪崩了那个泼妇,好给她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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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驾着车,一路狂飙,朝着司令部赶去。

……

老闫载着孟兰亭离开宪兵司令部。回去的路上,不时偷眼地看,见她身影僵直,一言不发,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也是不敢出声。

开到一半,忽然看到对面夜幕中来了一辆汽车,头灯雪亮,车速极快,凭着感觉,猜测是闻讯而来的九公子,于是闪了闪车灯,放慢速度停在路边。

果然,那车风驰电掣地开到近前,“嘎吱”一声停下,九公子人从车里下来。

“闫叔,兰亭呢——”

他飞奔而来。

老闫悄悄往自己后头指了指,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再一想,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公子竟和孟小姐好到了用闺名直接来称呼的程度了?

“兰亭!是我!”

冯恪之一把打开后车门,弯腰探头进去。

“你千万别生气!你想怎么样,你全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出气!”

孟兰亭抬起眼,转过脸,盯着他的那张脸,没有说话。

冯恪之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热汗。

“是我的错!今晚该我自己接你,在那里陪着你的!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兰亭你原谅我……”

“冯公子言重了。”

孟兰亭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

“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杨太太已经向我道歉了,无事了。我要回去了。”

冯恪之原本以为她会梨花带雨地向自己倾诉,或者是另一个极端,迁怒于自己,生气发作。

没有想到,她这样轻描淡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一愣,反应了过来,急忙说:“行。那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回!”

“不必。闫叔的车开得很好,还是他送我吧。”

孟兰亭转向老闫:“闫叔,劳烦你送我吧。”

老闫一边哎哎地应着,一边看着冯恪之,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孟兰亭靠坐在位子上,侧脸朝向另一边,闭目不再说话了,面带淡淡倦容。

冯恪之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也好。”

他转向老闫:“你开车小心点。”

老闫点头:“九公子放心!”

冯恪之退出车厢,关好车门,站在路边,目送老闫开车离去,出神了片刻,回到自己的车上。

原本不算小的一个篓子,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被这么一搅,他也没心思再回去了,继续开车到了司令部。

杨文昌知道自己老婆晚上闯了大祸,这会儿哪里还敢走,依然等在司令部里,终于等到冯恪之来了,立刻带着太太上去赔罪。

杨太太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差没有下跪求饶了。

冯恪之阴着脸,从两人面前经过。

杨文昌和冯家的这个公子相处也半年了,多少有些摸到他的脾气和行事的风格。

这样,大概就是表示他不予计较了,如逢大赦,赶紧带着吓得已经腿软的太太出了司令部。

冯恪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去,得知老闫刚刚已经将她安全送回了周家,挂了电话,靠在床头上。

她没责备,也没生气,冯恪之自然感到很是庆幸。但松气之余,想起晚上她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起身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今晚在司令部值班的张秘书赶了过来。

“晚上除了杨太太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张秘书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几个宪兵说,冯公子你发钱让他们去上课的事,大约被孟小姐也知道了……”

冯恪之正在喝着杯子里的水,一口水含在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突然被呛住了。

“张奎发,你他**就是故意在整我吧?开始打电话时怎么不说?”

张奎发见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憋得通红,目光狰狞,吓得后退了几步,慌忙摆手:“冯公子,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在电话里和你说了的,还没说完,你自己就跑了——”

冯恪之一把抄起车钥匙,人就跑了出去。

“哎哎!冯公子你等等!我还没说完!还有个事哪!大新书院,她大概也知道了……”

张奎发追了出去,见他人已经跑得只剩下了个背影,转眼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愣了片刻,心里很快就做了个决定。

明天赶紧请个病假。

这几天,打死也不能来司令部了。

……

孟兰亭回到周家,见周教授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周教授正在写着稿子,笑道:“课上完回来了?早点去睡吧。”

孟兰亭站在一旁,没有动。

周教授终于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兰亭?你有事?”

孟兰亭点了点头:“是。伯父,宪兵司令部的夜校,明天起,我不再去上了。”

周教授微微一怔:“怎么了?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孟兰亭摇头:“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原本我就不大想去的,最近更是觉得越来越不适合我了。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

周教授打量了她一眼:“可以。明天我和那个张秘书联系下。他们要是还要数学教师,我另换个人过去,代替你。”

“谢谢伯父。真的很抱歉,给您和系里添麻烦了。”

周教授摇了摇头:“怪我,没问清你的意思,就做了安排。那边你一个女孩子去上课,确实也不方便。”

兰亭低声道谢。“那我出去了。伯父您也早些休息。”

“兰亭!”

孟兰亭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周教授的唤声,回头。

“往后遇到类似的事,要是你有想法,不要有所顾忌,直接和我说,知道吗?”

周教授含笑看着她,神色慈爱。

孟兰亭感到鼻头一酸,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伯父。”

周教授点头:“去休息吧。”

孟兰亭从书房里出来。

周太太在门口,带着担忧,问她出了什么事。

孟兰亭再次解释了一番,洗漱过后,回了屋。

周教授也结束了晚上的工作,和周太太回了卧室。

客厅里的灯灭了,房子里安静了下去。

孟兰亭躺在床上,只觉疲乏至极,仿佛闭着眼睛就能立刻睡去了,可是思想却又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炉盖之下,不停地哔啵爆裂。

凌晨四点多,她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觉。在床上又躺了一个多小时,五点多,窗外开始泛出鱼肚白,爬了起来,洗漱穿衣,出了房间,拿了一个带盖的洋搪瓷杯,蹑手蹑脚地从周教授和周太太的卧室门前经过,走过客厅,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教授夫妇习惯早起,等下就会起身。

巷口外,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有个卖豆腐脑和油条烧饼的早点铺,每天五点不到,摊子就开了。周教授爱吃,周太太常去买来当早点。

今早浓雾弥漫,屋檐墙头,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湿雾,十几米外,景象就模模糊糊了,邻居们大多还在晨梦里。

孟兰亭踩着湿漉漉的地,走过静悄悄的雾巷,来到巷口拐角处那杆路灯的电线柱旁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兰亭!”

她停步,看见冯恪之竟从电线柱后绕了出来。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头发仿佛被浓重的雾气给浸湿了,一绺绺地垂落额前,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底带了点血丝,电线杆附近的地上,丢了几个烟头。

好似在这里,已经停留有些时候了。

看到她的现身,他仿佛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我昨晚在边上,可是等了你一夜!你可算出来了!”

“有事不知敲门吗?”

孟兰亭冷冷地说。

他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微微咳了一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就往前头去。

“你先跟我上车再说!”

附近就是住户。孟兰亭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他抓得反而更紧了,也就停下,任他拖着自己到了那辆停在路边浓雾里的车旁。

冯恪之将她塞了进去,自己赶紧跟上,啪地关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