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承受力极强的生物。</p>
第二天，大家就适应了考生休息处的生活。</p>
这里虽然不是城镇，但比起猎人小屋，实在好太多了。</p>
有饭吃，有觉睡，出门不会死，也不会有两只鸡追着你提醒要收卷。</p>
休息处对面有间屋子，三层高，挂着厚重的塑料门帘。塑料泛黄，早就不透明了，只隐约『露』出一圈白炽灯光。</p>
屋子外挂着木牌，写着“仓买”。</p>
“仓买是什么？”双胞胎小姑娘异口同声地问。</p>
老于对孩子挺有耐心，解释说：“就是杂货铺，啥啥都卖。以前没见过吗？”</p>
不仅小姑娘，好几个人都摇着头说：“我们那边不这么叫。”</p>
“是么？”老于嘀咕。</p>
他多长了个心眼，跟着大家去买东西的时候，拽着店主强行聊了两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是老乡。</p>
仓买店主姓赵，是个很不热情的老乡。</p>
“老哥，我就管你叫老哥了啊。”老于不见外地说。</p>
店主赵顶多四十，肯定比老于年轻，身材结实，脊背板直。但他居然不要脸地把这声“老哥”认下了，叼着烟，半死不活地说：“随意。”</p>
老于说：“老哥离家挺多年了吧？口音都没了，我口音就算轻的，你比我还轻。要不是看到仓买俩字儿，我都不敢认。”</p>
赵嘴里烟直喷：“差不多吧。”</p>
“一直在这开店？”</p>
赵：“算是。”</p>
老于“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看老哥你这站姿，以前当过兵吧？怎么来这开店了？”</p>
赵终于从烟雾里睨了他一眼，说了个长句：“我没当过。不过看你站姿，以前是真当过兵吧？怎么胖成这样？”</p>
老于：“……”</p>
赵接连吸了几大口，把嘴里的烟抽得只剩屁股，碾着烟灰说：“别套近乎了，老乡那套在这里不管用。今天还泪汪汪的，完了明天没准儿就死了。”</p>
老于：“……”</p>
“要买东西赶紧的，不买就走。”赵说着，又弹出一根新烟点上了。</p>
·</p>
仓买一楼烟雾缭绕，病号周进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也没放弃购物的机会。</p>
因为店里东西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p>
它更像一个外表破旧的综合大超市，衣服裤子棉被枕头，锅碗瓢盆杯勺筷子，跌打损伤内外用『药』，超市有的它都有，超市不一定有的它也有，把三层小楼填得满满当当。</p>
每层都摆着几个购物车，落了一层灰。</p>
大家人手一个，随便一擦就开始疯狂扫货，活像鬼子进村。</p>
“等等，这些东西都没有标价呀！”于闻突然叫道。</p>
周进拿了几瓶止咳『露』，又裹了一堆消炎止疼『药』，说：“早发现了，咳咳……这就跟旅游景点一样，价格肯定是翻倍的。”</p>
“趁着大家都怕死，疯狂宰客嘛，太正常了。”大家附和着。</p>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谁都没少拿。</p>
钱能换命的时候，也就不心疼了。</p>
于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他推着车四处找哥，在三楼角落找到了游『惑』。</p>
令他惊讶的是，游『惑』也在扫货。</p>
“哥，你居然也推了个车？”于闻跟过去。</p>
游『惑』闻言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在说“你这放的哪门子屁？”</p>
于闻讪讪地摆手说：“没事，我就看看……”</p>
既然连他哥都在买东西，那应该没什么问题。</p>
于闻顿时放下心来，翻了翻游『惑』的购物车。</p>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堆应急用具，比如什么电筒、电池、绳子、刀具……</p>
结果……</p>
这位大佬拿了一套换洗衣物，一只黑『色』背包。</p>
没了。</p>
“呃……哥，你还拿别的吗？”于闻问。</p>
游『惑』在衣架里排了排，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扔进购物车：“差不多就这些。”</p>
于闻突然觉得，拿了一堆荧光棒、电筒、电池的自己……像个演唱会黄牛。</p>
·</p>
他们回到一楼的时候，大家已经挑得差不多了，连人带车围着结账的柜台。</p>
游『惑』不爱挤，远离人群，百无聊赖地等在墙边。</p>
打头的老太太问店主：“就这么些，你算下钱。”</p>
赵叼着不知第几根烟，透过雾气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购物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说：“一看就是头一回。”</p>
大家不明所以。</p>
赵：“一般人来这里，最多敢挑这个数。”</p>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p>
“什么意思老哥？两样？”老于问。</p>
赵：“嗯，这就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了。”</p>
这他妈得多贵？</p>
众人默默看了眼自己堆成山的购物车，周进终于没忍住问道：“……可以微信支付宝么？刷卡也行。现金没带多少。”</p>
于闻附和：“我都一年没取过现金了。”</p>
赵：“微信支付宝刷卡都不行。”</p>
周进和于闻先丧了气。</p>
赵又说：“现金也不行。”</p>
于闻：“哈？那用什么？”</p>
赵从柜台玻璃下面『摸』出一张卡，长得跟他们人手一张的小旅馆房卡一模一样。</p>
“你们都有这个吧？刷这个。”赵弹了弹卡面，好像之前没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攒在这一刻了。他笑着说：“房卡背面不是准考证么？上面有累计得分吧？我这儿的东西啊，都得拿分买。”</p>
“也不贵，日常用品包括衣物每样0.5，食物『药』品每样1分，至于刀这种开了刃能当武器的，每样2分，非常好记。你们要不自己先算算价？”</p>
众人当场愣住，脸『色』煞白。</p>
就他们那些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足以把分数买成负的。</p>
周进看着一车『药』物，当即呛了一口凉气，咳得撕心裂肺。</p>
怪不得……</p>
怪不得那些购物车都落了灰，怪不得最大方的人也只拿两样。</p>
手里的分数都是战战兢兢拿命挣的，谁也不敢说下一场会考成什么样。</p>
如果在这里多买一两样，回头一结算，离及格刚好差1分，怕是要切腹。</p>
赵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p>
他刺激完人，又恢复成不冷不热的吊丧样，说：“来，结账。”</p>
刚说完，柜台前围着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p>
“都不买？”等在墙边的游『惑』突然说。</p>
所有人连同店主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他。</p>
他直起身，把车推到柜台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房卡递给赵：“结账。”</p>
赵：“……”</p>
他张嘴看着游『惑』的购物车，烟屁股掉在鞋上。</p>
游『惑』手指夹着卡等了一会儿，略有些不耐烦。</p>
赵猛地回神，匆忙弹起一只脚，碾着烟屁股说：“我算一下——”</p>
内外衣物加上牛仔裤、黑包、羽绒服，一共3分。</p>
游『惑』听见结果，点了点头。</p>
他似乎觉得预算还有富足，目光扫过老板背后的柜子，又说：“再拿一包烟、一个打火机。”</p>
赵：“……”</p>
于闻忍不住了：“哥你又不抽烟，买这个干嘛？”</p>
游『惑』把衣物放进黑包，头也不抬地说：“以防万一。”</p>
两分钟后，当游『惑』单肩背着背包回住处时，他准考证上的累计总分已经变成了15。以跳楼的速度，成了小组最低分。</p>
于闻看着对方毫无变化的冷脸，觉得他哥真的刚。</p>
·</p>
考生休息处的7天眨眼就过。</p>
最后一天下午3点12分，全员自动退房，楚老板亲自把他们轰出大门。</p>
“喏，朝前直走，200米处有个十字路口，去吧。”楚月冲他们挥了挥手说：“千万别耽搁，晚了选择权就不好使了，希望这次不是永别。”</p>
她说完就关上了旅店大门。</p>
那个写着“住宿、暖气、餐饮”的灯箱闪了两下，忽地灭了。</p>
那几栋房屋依然站在雪雾里，但一盏灯光都没有，就像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危房。</p>
“这真不是鬼屋？”于闻打了个寒噤。</p>
游『惑』想起之前问监考官的话。</p>
他问这是不是灵异事件，监考官回答说不是。对方当时还想补充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收到了违规预警。</p>
所以……</p>
这究竟算什么呢？</p>
游『惑』在心里琢磨，等下一场考试开始，一定要找机会骗监考官说实话。</p>
希望这次抽到的监考官老实好骗。</p>
·</p>
200米说长不长。</p>
大家很快走到了楚月说的地方。</p>
那确实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孤零零地竖着一个保安亭，亭子外面瘫靠着一个人影。</p>
那人看到他们，挣扎着站起来。</p>
大家走近了才看清，正是那位不愿意住休息处的纹身男。</p>
不过他此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浑身血迹斑斑，左胳膊毫无生气地垂着，一条腿也瘸着。</p>
“你怎么成了这样？”</p>
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他，但也没人希望他变成残废或者死去，毕竟原本只是陌生人，无冤无仇。</p>
纹身男哑着嗓子说：“没疯就不错了。”</p>
“你在这呆多久了？”大家看着保安亭。</p>
纹身男说：“两天。”</p>
“干嘛不回考生休息处？”</p>
纹身男脸『色』有点尴尬，又有点愤怒：“回去时孙子，而且……我转身就找不到路了。原路返回也没能找到那几栋房子，只有这里。”</p>
“那你怎么没继续走？”于闻问。</p>
纹身男扫视一圈，指着几个路口说：“自己看路标。”</p>
经他提醒，大家这才注意到，十字路口通往四个方向，每个路口都竖着一块牌子。</p>
正常情况下，那些牌子上会写xx路或者xx街。</p>
但是这里不是。</p>
这里东南西北四个路牌，分别写着四个词：</p>
语文</p>
外语</p>
数学</p>
历史</p>
保安亭内，小喇叭突然响起来，收音机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这里。</p>
【本轮考试制度为3 1 1，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其中一门，现有另外四门待考。】</p>
【考生拥有选择权，可以自主安排考试顺序。】</p>
【请在30秒内做出选择。】</p>
【迟到者，剥夺考试机会。】</p>
众人：“……”</p>
这种十字路口，他们更想原地站到去世。</p>
狗腿于闻一把抓住游『惑』，说：“哥，你选哪个我就选哪个！”</p>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他。</p>
谁知游『惑』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说：“有得选？我这里四个方向显示的都是外语。”</p>
于闻：“啥？？？”</p>
更烦人的是，在游『惑』的视线里，每个路口都有一个身影。</p>
那人个子很高，在雪中撑伞而立，似乎在等他。</p>
游『惑』冷笑一声，脸气绿了。</p>sxbiquge/read/65/650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