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建成的一番苦心最终因为兄弟李世民的存在而没有发挥出作用,时间已不容他继续和兄弟辩论,宫门即将关闭,他只得带着遗憾的心情黯然离去。
而李世民却成为这场的辩论的最终获益者,正如他所,李建成的施压或许能堵住李孝恭的嘴,让他保持沉默,但李建成却无法堵住李孝恭的心,而李世民却赢得李孝恭的心,把唐朝军方的第二号人物成功拉到了自己一边,这却是李建成所始料不及。
所谓‘林欲静而风不止’,尽管李渊通过朝会决议给弘农郡兵败事件下了定论,企图强行平息舆论,把这件事不了了之,但长安并不仅仅只有李渊一个势力。
长安利人市,这里依然是整个关陇地区最大的市场,它曾经在隋朝迁都洛阳后一度衰败,但随着唐朝的建立,这里又开始兴盛起来,虽然朝代的变化如沧海桑田,在兴盛的市场背后,财富却并没有随着朝代的更迭而转移,九成的店铺并没有换新主人,依然控制在关陇贵族手中。
在利人市东南角是药行所在之地,这里集中了一百多家药铺,每天从早到晚大量的药材从这里进出,整个关陇地区的药铺几乎都从这里进货,整个街市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中间有一家比较独特的药铺,整座建筑都涂上朱红油漆,连旗幡也是红的,叫做白原药铺,在一百多家药铺中比较显眼,走在路口一眼便看见了它,但红色在医药这一行中比较忌讳,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所以药铺虽然显眼,但生意却不是很好,处于中下水平,每天也就是十几个客人来进货,整个铺面里显得冷冷清清。
傍晚时分,这也是每天生意最差的时候,各家药铺掌柜都忙碌着一天的结帐,这时,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骑马从街头奔来,脸上笑嘻嘻的,手中拎着一个包裹,一只手控制马缰绳,既表明他马术娴熟,同时也显示出了年轻人的率性轻狂,很多人都认识他,白原药铺的伙计阿喜郎。
“掌柜阿爷,我回来了!”
阿喜郎不等马匹停稳便一跃而下,步履稳健,丝毫没有受惯性的影响,也是药铺掌柜们不懂行,要是来个骑兵或者善驭马的胡人,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阿喜郎表现出的,竟是如此高超的控马技术。
阿喜郎热情换来的是一个狠狠的白眼,所谓掌柜阿爷不过才三十岁模样,他探身出柜台外,伸出长长的胳膊在阿喜郎的头上敲个爆栗,这只长胳膊也会让弓兵惊叹,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弓箭手。
高超的控马技术,天生的弓箭手,这一切都暗示着这家药铺的不同寻常,它确实不同寻常,这家药铺便是北隋军设在长安的情报总堂。
情报堂堂主名叫蒋通,也就是那个长着长胳膊的天生弓箭手,药铺的掌柜,他在北隋军中的职务是鹰击郎将,隶属于北隋内卫军。
长安情报堂在三年前成立,如果已经发展为三百多人,下属五个情报点,潼关外的那家杂货铺就是其中一个情报点,当初救走代王杨侑,也是长安情报堂派武艺高强的探子协助谢思礼完成。
阿喜郎知道自己骑马又暴露了马术,吓得他吐一下舌头,向后院奔去,掌柜蒋通从后面追上,骂道:“臭小子,先把东西给我再跑。”
阿喜郎这才收起玩笑之心,闪身进一间偏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也是一名隋军斥候,年纪虽然不大,但已从军六年,当了六年的骑兵,练就一身高超的骑射,是一名年轻的旅帅,后来被调到蒋通手下,跟他一起来长安做情报探子,他每天都要去一趟城外的码头取药,实际他是去收发情报,他们靠信鹰和太原联系,但在长安城内不敢养鹰,会被人发现。
阿喜郎取出一管红色情报递给蒋通,蒋通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这表示有重要事情,他小心翼翼从竹管里抽出一卷薄薄的纱巾,慢慢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蒋通反复读了几遍,又想了一想,抬起头对阿喜郎道:“我们有事情做了。”
次日,刚刚沉寂的长安舆论忽然又热闹起来,本来已经没有多少人谈的弘农郡之战,又再次成为舆论的焦点,不同时的是,这次谈论的话题更深,范围更广,长安人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很多不被人注意的细节也都一一曝光,这次舆论的焦点直指当今皇帝李渊。
平康坊贵仁酒肆,这是长安城有名的酒肆,占地十余亩,楼高四层,规模庞大,这座酒肆是窦家的产业,每年都能带来滚滚利润。
中午时分,酒肆内酒客满座,谈笑风生,格外热闹,坐在靠窗的一群人正围着一起谈论着什么,把许多好事者也引了过去,端着酒杯在一旁竖耳聆听。
说话者是一个四十余岁的清客,留着一尺长的黑须,目光敏锐,格外健谈。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黄君汉在军营内召集校尉以上军官议事,愿意投降者跟他,不愿意跟随者回潼关,当时有五千多人回潼关,那时天色还是黄昏,而杨元庆是一更时分以后才发动渡河攻势,这中间有几个时辰时间,齐王居然按兵不动,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齐王根本就是故意不救援弘农唐军。”有人大声插口道,顿时引来周围人一片惊叹。
“为什么齐王要这么做?”有人又问道。
中年人冷笑一声,“很简单,因为河间郡王弹劾齐王抢黄君汉的女人,齐王心怀报复,所以宁愿三万唐军全军覆没,他也不会出一兵一卒救援。”
酒肆内顿时响起一片大骂声,三万军全军覆没,绝大部分都是关中子弟,很多人都有亲戚朋友的孩子在其中。
“他娘的,到底哪个狗屎齐王有没有抢黄君汉的女人,圣旨上不说没有抢吗?”
中年人刚要说话,一名店伙计挤进来敲了敲桌子,警告中年人,“掌柜叫你说话当心点,别涉及到圣上。”
中年人冷冷一笑,对众人道:“大家都不是傻瓜,自己去想吧!一个是亲王,一个只是普通将领,谁是诬告者,谁是无辜者?”
酒肆里顿时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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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仁酒肆只是长安一个小小的风波点,这几天长安各大酒肆、客栈、青楼、邸店都在议论这件事,长安民众的情绪也渐渐被调动起来,开始不断有阵亡将士家属抱着灵牌到皇城朱雀门前哭闹,要求朝廷严惩齐王,还阵亡将士一个说法。
聚集人越来越多,到第三天竟然有数千人之多,他们跪在皇城前哭灵,声势浩大,拦截马车哭诉,阻碍官员上朝,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朝廷运转,就在这时,灞桥驻军传来消息,军营内出现了士兵逃亡现象。
巨大的舆论压力使李渊焦头烂额,他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内宫甘露殿,李元吉再次跪在父皇李渊的面前,这一次不仅仅是李渊和李元吉两人,李世民和李孝恭也同时在场,包括李元吉的母亲,皇后窦氏也在揪心地望着儿子。
“这一次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李渊冷冷地望着儿子。
李元吉也终于扛不住了,长安突然出现的巨大舆论压力使他处于一场政治风暴的中心,他李元吉也成为千夫所指,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次很随意地强夺女人,竟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嘴唇哆嗦着,可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渊才是面临巨大的政治压力,他之前话说得太满,正式旨意也下达了,现在就算李元吉承认了,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真要让他下罪己诏,承认自己袒护儿子吗?这会严重影响到他帝王的形象,一步错,步步错,李渊也知道这件事严重动摇了军心,如果再不严惩儿子,给阵亡士兵家属及军队一个交代,那么士兵的逃亡就会大规模出现。
李世民见他的兄弟还在那里犹犹豫豫,不愿承认,想到他当初丢掉太原,害得自己差点死在河东,想到他的好色、狠毒和自私导致弘农惨败,他心中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指着李元吉大吼起来,“你还不肯承认!你这个祸害精,你非要让我们大唐亡国,让我们李家灭种,你才肯善罢甘休吗?”
李建成的怒火也爆发了,他的怒火却是针对李世民,本来已经平息的事情又再度起了波澜,他就怀疑是李世民在背后捣鬼,此时他听出了李世民语气中已经没有一丝兄弟之情,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杀了元吉。
一股热血冲进李建成脑海里,他也指李世民喊道:“你闭嘴!在父皇面前没有你发号施令的资格。”
李世民也毫不退让的怒目冷对,“你身为太子,一国储君,你非但没有劝说父亲及时改错,反而怂恿父皇包庇恶人,以致出现今天的严重后果,难道你还不知错,还不悔改,还要包庇他,和他一起毁了我大唐社稷,你才算一个称职的太子吗?”
两个儿子的内讧使李渊气得浑身发抖,他颤抖着手指着两兄弟,“你们....你们!”
他忽然眼前一黑,软软倒地,竟晕厥过去,所有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大喊起来,“圣上!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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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在病榻中被迫下达了罪己诏,为他没有能及时撤换齐王,导致弘农郡之战大败,他向所有的阵亡将士家属致歉,并削去齐王李元吉的王爵,贬为庶民,他所犯下的罪行交由大三司会审。
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也因为这件事而反目,兄弟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谁也想不到,一次小小的事件竟引发出了如此严重的政治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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