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原城的战役是在裴世清进入太原城三天后打响,但并没有李元吉在给父亲信中说得那样惨烈,事实上他只是为了催促父亲赶紧派援兵而夸大了战况,自从杨元庆率领近十万大军抵达了太原城以来,已经十天过去,这十天中只发生了一次战役:杨元庆亲自率军再次攻占晋阳宫,仅用半天时间,便击溃了守晋阳宫的五千守军,守将孙达阵亡。
或许在李元吉眼中,这场战役便可称为惨烈。
拿下太原城是杨元庆整个河东棋局中的核心,其他太原以南各郡对他来说现在并不重要,他没有这么多兵力去分散争夺,杨元庆收回了所有的兵力,除了苏定方率五千骑兵留在河东郡牵制唐军的第二路援军,以及崔破军率五千军镇守霍邑县,其余军队全部集中攻打太原城。
太原城在年初防御刘武周时,在城下挖了两道深深宽达一丈的壕沟,包括护城河,一共是三道防御线,太原守军在壕沟对面进行外围防御,但在刘武周军队近两个月的进攻中,这些壕沟上都修建木桥,而东西两侧的护城河也被刘武周军队用泥土填平,但刘武周最终没有能攻下太原城,而他所做的努力却成全了杨元庆。
东西两城外,军旗遮天蔽日,营帐各延绵数里,丰州大军抵达太原已经是第十天,却一直没有发动对太原城的攻击,或许是他们没有攻城武器的缘故,刘武周留下的攻城武器都被太原守军摧毁,而丰州隋军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制作云梯、攻城槌等武器,他们是空手而来,这又给了太原守军一线希望。
丰州隋军似乎并不着急,他们不慌不忙进行着攻城的准备,一队队军马在城外奔驰,在远处,一辆辆马车运来了又长又直的巨木,这是从十几里外榆次县运来的杉树巨木,在那里隋军找到了一片茂密的杉树林,采集到了数千根高达五六丈的巨木,利用这些长而笔直的巨木,丰州军可以制造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攻城武器——排梯,那是突厥军给们留下的深刻启示,当这种宽达数丈的排梯钩住城池,军队可以成群结队地冲上城头。
城头上,齐国公李元吉骑马在东城墙上查看丰州隋军的攻城准备,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平时的飞扬跋扈,也没有了平时的傲慢,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尤其当他听说支援他的两万精兵被杨元庆全歼时,他感到了孤立无援,仿佛整个河东都已失陷,只剩下太原一座孤城。
李元吉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一点守城的经验,面对强势而来的丰州隋军,他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不止一次写信给他父亲,请求父亲准许他放弃太原城,请求父亲更换守将,但他只等到了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责骂。
在李元吉身后站着一班李渊留下来来辅佐他的幕僚和官员,副留守夏侯端,太原留守府长史窦诞、司马刘德威,录事参军宇文歆,卫尉寺少卿刘政会、太原郡太守王绪,以及数十名大将。
面对丰州军即将发动的攻势,每个人的心中都心情复杂,他们都很清楚,丰州军不是乱匪,杨元庆不是刘武周,他就是坚守城池而闻名于天下,擅于守城者又焉能不善攻城?
“齐公,杨元庆远道而来,他们没有准备攻城武器,他们现在在临时制作武器,不足为虑,而我们却有充分的准备,仅投石机就有一百二十架,足以将杨元庆的军队砸成肉泥,齐公不必担心,太原城我们一定守得住!”
劝说李元吉的人是副留守夏侯端,他是李渊好友,也是李元吉的长辈,他负责指挥整个城池的防御,夏侯端也收到了李渊给他的信,信中命他看好李元吉,不准元吉弃城逃跑。
夏侯端很清楚李元吉的心思,他是被城中的各种谣给吓怕了,被杨元庆的十万大军吓破了胆,元吉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一点经验,突然让他承担镇守太原的重任,他担不起来。
夏侯端用马鞭一指下面的隋军,低声安慰他道:“杨元庆其实只带来三万骑兵,其余军队都是刘武周的降卒,训练薄弱,齐公不足为虑。”
李元吉已经厌烦了夏侯端老太婆似的叨念,无非就是要自己守住城池,不要轻放弃,他瞥夏侯端一眼,冷冷道:“还有李叔良的一万五千降卒。”
说完,他催马调头而去,将夏侯端晾晒在一旁,夏侯端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哪有直呼自己叔父名讳的道理。
长史窦诞也摇了摇头,对夏侯端道:“他毕竟才十六岁,还在孩子,夏侯将军就不要太为难他了。”
“孩子?”
夏侯端一肚子火向窦诞发作了,“我十四岁率军打仗,十六岁积功封仪同,早已身经百战,你十三岁为朝请郎,便能上朝奏事,杨元庆十岁就戍边打仗,可我们这位国公爷已经十六岁了,你还说他是孩子,他抢民女、玩女人时,你怎么不说他是孩子,骄横放纵,小事不为,大事不能,他就是这种人,你别以为自己是他姐夫就替他掩饰!”
窦诞年约二十七八岁,是窦抗之子,文才武略,弓马娴熟,他娶了李渊的次女为妻,是李元吉的姐夫,李渊命他为太原留守府长史,协助李元吉守城。
他也被夏侯端一通斥骂惹恼了,脸红脖子粗地分辩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他是主公的儿子,就算再不济我们也要辅佐他,除了说他是孩子,我还能怎么给主公解释,说他荒淫暴虐吗?”
“你至少应该给主公说实话!”
两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苍鹰的鸣叫,两人抬头,只见一只苍鹰从斜刺里盘旋而来,夏侯端一眼看见鹰腿上系的一根红色小管,他顿时惊喜道:“是信鹰!”
一名鹰奴早已奔上城头,他大喊着向苍鹰招手,雄鹰收翅,落在他的手上,鹰奴取下信管递给一名士兵,自己则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鲜肉犒劳信鹰。
士兵奔上前单膝跪下,将信管呈给夏侯端,“启禀大将军,是河东城的鹰信。”
信管上刻着‘河东’二字,夏侯端有些手忙脚乱地抽出信,匆匆看了一遍,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回头对一脸期望的窦诞道:“我们援军来了,已经过了河东郡。”
窦诞大喜,连忙问:“是谁率领,多少军队?”
“是秦公率领,一共五万军队!”
窦诞兴奋得直拍额头,秦王李世民来了,这是丞相英明的决定,不再像上次那样,用一个畏手畏脚的人,结果还没有北上便被灭了,使太原城被动之极。
窦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对夏侯端道:“既然我们知道这个情报,杨元庆也会知道,他必然会在这几天发动攻击,我们要加强戒备。”
“可是他拿什么进攻?”
夏侯端的目光向丰州军的大营望去,至今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大型攻城器的出现,太原城这么厚实的城墙,他们还想钻城进来不成?
“夏侯将军可不要轻视杨元庆,他极善奇谋。”窦诞有些担忧道。
“我知道他善奇谋,也没有轻视他,我只是就事论事,一个没有攻城准备的人,跑到太原城下才四处找树木造攻城器,这样的大将能攻得下太原城,我把头给他。”
夏侯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身下城去给李元吉送信了,窦诞目光投向杨元庆大营,他眉头皱成一团,直觉告诉他,这十天以来,杨元庆一定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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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窦诞出城,或者他再站高十丈,他便会发现杨元庆的秘密了,可惜在他站的角度,他发现不了,太原城任何一个人都发现不了。
在城外除了护城河外,太原守军在百步外和两百步外,各挖掘了两条壕沟,壕沟宽达一丈,深六尺,两条壕沟之间有通道连接,这是为了将防御线推到外围,针对刘武周军队弓箭射程短以及没有骑兵而设计,一万唐军弩手躲在壕沟内拒敌,这两条壕沟发挥了巨大的防御作用,曾射杀了三万余刘武周的攻城大军。
但随着丰州军到来,这两条壕沟便失去了防御作用,丰州军的骑兵快速,藏在壕沟里的守军跑不过骑兵的追杀,太原守军便放弃了外围防御,两条壕沟也就成为摆设,隋军可以轻易在上面铺桥。
但就在此时,两条壕沟里却有着一幕令窦诞、乃至太原守军做梦也想不到的情形,北城外的两条壕沟里已坐满了隋军,足有数百人之多,这是隋军的工事兵,数百隋军士兵坐在壕沟内,背靠在沟壁上,手执铁铲,这十天时间里,丰州隋军只做了一件事:挖地道。
先从大营挖掘地道通向外围第一条壕沟,然后,再在两条壕沟之间挖掘另一条地道,这样,大营内的隋军便可以通过地道直接进入内侧的第二条壕沟,而不会被城头发现,隋军士兵便可以神不知鬼地出现在距离城墙百步外。
这应该是夏侯端的一个疏忽,在丰州大利城外也有这样的壕沟,但壕沟是和护城河相连,一旦放弃,就立刻放水淹没,就是防止壕沟反被敌军利用。
但夏侯端却没有考虑到将壕沟和护城河连接,或许是他对太原的城墙太自信,也或许是他经验不足,他想不到怎么样利用这个壕沟攻城,毕竟隋军从壕沟里出来,还是会暴露在箭雨下,最多是避开投石机的打击。
每个人都会有疏忽,关键是在于能否抓住敌军的疏忽,夏侯端的这个疏忽在不擅攻城的刘武周眼中不算什么,但对擅长于城池攻防战的丰州隋军而,这绝对是一个致命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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