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突厥士兵将魏征和三名从事带到偏帐,突厥人很讲究规矩,丰州只是隋朝一域,丰州使者没有资格进入王帐,偏帐内也没有别的突厥官员,只有咄吉一人,他是以私人身份接见丰州使者。
魏征走进偏帐,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丰州户曹参军事魏征参见突厥可汗!”
咄吉会说汉语,他们不需要翻译,咄吉背着手背对魏征等人,半晌,他冷冷问道:“杨元庆让你们来做什么?”
魏征微微一笑,“丰州还有五千突厥战俘,难道可汗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咄吉不是不关心,而是顾不过来,他蓦地转身,注视着魏征道:“你是来谈赎金吗?”
“不要赎金,我们只想换一个人。”
咄吉沉吟一下,便明白过来,“你们是想换裴矩,是吧!”
魏征点点头,“就是这个买卖,如果可汗同意,我们把裴矩带回去,然后五千突厥战俘全部放回,可汗以为如何?”
咄吉沉思半晌,抓裴矩不过是想教训他分裂突厥,但五千突厥战俘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利益,用一个裴矩换回五千战俘,他怎么可能不愿意?但他有些不相信,又回头问魏征:“就这么简单?”
魏征笑了笑,“就这么简单!”
咄吉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又一时想不到还会有什么问题,便缓缓道:“裴矩不在牙帐,我派人去把他接来,要等几个时辰,你们就稍微休息一吧!”
咄吉立刻命人把魏征及随从送去休息,又派人去把裴矩送来。
大帐内,咄吉背着手来回踱步,其实他想找的答案就在他心中,西突厥、乌图部、隋朝和契丹,这四者中,最有利可图便是隋朝。
这几年大量隋朝人北上草原,使知道了隋朝内部发生了大乱,他心中便有了南侵的野心,这次雁门失利让他遭受重挫,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突厥还没有实力直接征服隋朝。
但咄吉并不甘心失败,他开始转变了思路,既然不能直接去征服隋朝,那么他为什么不寻找代人,就像当年隋朝用他父亲启民可汗为代人一样,他也可以反过来扶持忠于他的隋朝人,让他的代人夺取隋朝天下,然后向他称臣进贡,他用最小的代价便可以实现隋帝未答应他的条件。
咄吉已经考虑成熟了,现在他需要着手实施。
这时,帐外传来侍卫禀报,“王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帐外走进一名肥胖的中年汉人,名叫王金富,此人便是当年负责替宇文述卖生铁给突厥的大管事,宇文化及因生铁出事后,宇文述便要杀他灭口,他得到消息连夜逃离京城,他无路可去,便投奔了突厥,咄吉颇为器重他,命他替自己管帐,王金富效忠他多年,深得咄吉的信任。
王金富走进大帐,躬身行礼道:“参见可汗!”
咄吉呵呵一笑,“王先生,找你来,是有一件重要之事想麻烦你。”
“请可汗尽管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咄吉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道:“是这样,我打算在隋朝设立一个情报点,想让一个人全权替我收集隋朝情报,这个人必须是汉人,又必须是我信得过,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为合适。”
王金富当即应允,“卑职愿为可汗效劳!”
“好!”
咄吉走到隋朝地图前,看了半晌,问他,“你认为情报点设在哪里最为合适?”
王金富想了想说:“卑职是马邑郡人,对马邑郡非常熟悉,而且马邑郡有突厥人往来也很正常,不会被人怀疑,卑职建议就把这点设在马邑郡,卑职开一家商行来掩护。”
“很好!”
咄吉欣然道:“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办,你可以从北投的汉人中挑一些信得过的人做你的帮手,所以钱物,一概我由我来负担。”
咄吉又低声道:“关键是要替我找到愿意臣服突厥的隋朝造反势力。”
“卑职明白了,不会辜负可汗的期望,卑职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
“去吧!”
咄吉将王金富送走,他看了一眼站在帐门口,“是裴矩带来了吗?”
“回禀可汗,把他带来了。”
“把他带去偏帐,再让杨元庆的使者来见我。”
片刻,魏征等人匆匆赶来,在偏帐,魏征见到了被掳来突厥的裴矩,裴矩从雁门县谈判破裂被扣留,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他却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全白了,裴矩今年本来就已经六十九岁,年近七十之人,北掳突厥,遭受看守打骂虐待,使他的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摧残。
他不仅头发全白,而且瘦成一把骨头,他坐在帐内,腰却挺得笔直,绝不会因为突厥人的折磨就使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众人走进大帐,一名随从认识裴矩,连忙给魏征说了一句,魏征上前施礼,“下官丰州户曹参军事魏征参见裴相国。”
裴矩眼睛眯了起来,“你是元庆派来的?”
“下官是杨总管派来,特来接相国回去。”
“元庆开出什么条件,竟然能说服胡酋放我?”
“杨总管是用五千战俘来交换相国。”
裴矩呵呵笑了,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咄吉,“始毕可汗,你可以不放我回去,放我走你多没面子,就让五千突厥人替丰州挖矿吧!老朽觉得这样更有意义,可汗,你说是不是?”
咄吉重重哼了一声,不理睬裴矩的讥讽,他对魏征道:“人就在这里,你把他带走吧!我随后派人去接战俘。”
魏征倒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简单,直接把人带走便可,他问道:“不签署一个协议吗?”
“不用了,我和杨元庆打交道不是一天了,他知道说话不算数的后果是什么,你把人带走。”
魏征施一礼,让一名随从背上裴矩,他低声道:“老爷子,我们回家了。”
裴矩仰天笑道:“可惜啊!未能效仿苏武,以示我裴矩的贞节。”
咄吉在身后冷笑一声,“让你去牧羊,我的羊早晚会被狼吃掉,还有你这把老骨头。”
裴矩眯眼道:“咄吉,你放我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咄吉铁青着脸,恶狠狠对魏征道:“趁我没有反悔杀这个老匹夫之前,你立刻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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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非常顺利,半个月后,魏征便带着裴矩返回了大利县,望着远处平静流淌的北黄河,那里便是大隋的疆土,一路谈笑风生的裴矩忽然沉默了,他苍老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泪痕。
他原以为自己会独孤地死在草原,却没有想到,他孙女婿没有忘记他,把他又从草原接了回来,用五千战俘赎回了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五千战俘,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杨元庆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甚至没有讨价还价,这让裴矩感到一种亲情的温暖,杨元庆的心中,并没有冷酷到只要江山和利益的程度,他的心中还保留那么一丝良善。
远处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有士兵认出大旗,大喊道:“魏参军,总管来了!”
片刻,骑兵驶近,魏征也看见了,最前方之人,果然是总管杨元庆,他对裴矩笑道:“阁老,总管亲自来迎接了。”
裴矩笑眯眯道:“他是我孙女婿,他不来接我怎么行?”
杨元庆风驰电掣般疾驶而来,他看见了裴矩,心中大喜,上前激动道:“祖父终于回来了!”
裴矩微微点头,“多谢你有心,否则,我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
杨元庆见裴矩虽然精神不错,但头发全白了,容颜苍老,可以想象他被掳去草原所受的折磨,歉然道:“是孙儿救祖父来迟!”
“哎!都别提了,让我先去大利好好休息两天,再去九原看望我孙女。”
杨元庆笑着向魏征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赞许,又立刻下令:“回大利城!”
众人簇拥着裴矩向黄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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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裴矩已经沐浴更衣,坐在桌前细细地品茗大利城最好的蒲桃酒,在他对面,杨元庆拎起酒壶给他满上一杯。
“祖父觉得这蒲桃酒的味道如何?”
裴矩微微叹道:“在草原,突厥人给我喝的是已经酸臭的马奶,吃咬不动的羊肉,有一天,他们大发慈悲,给了我一袋清水,我就慢慢地喝,喝了整整十天,你说这蒲桃酒的滋味怎样?”
“路上魏参军没有给祖父喝酒吗?”
“他说我身体太差,不给我喝酒,整天让我喝粥,喝得我反胃,不过身体倒好了很多,路上我还骂他,现在想想,他其实是为我好,改天我要向他道歉。”
裴矩又笑道:“此人不错,目光高远,头脑清醒,是个难得的人才,元庆,你要好好重要此人。”
杨元庆点点头,这时,裴矩又急问:“说说朝中最新情况,魏征说他也不清楚,现在中原局势如何?”
杨元庆本来想等裴矩身体好一点,再告诉他,既然他现在问起,杨元庆便不再隐瞒,道:“一个月前,中原发生了一件大事,李密率领瓦岗军攻破了黎阳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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