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巍初到大利城后,杨元庆便一直考虑给他找个师傅带一带,他自然从自己最信任的几个人中考虑。
在杨元庆的几个老部下中,混得最好的无疑是杨思恩,官任九原副城主、下镇将,混得其次却不是刘简,也不是胖鱼,而是马绍,马绍是他们所有人中最沉默寡的一个,做事也是最踏实,极能吃苦,跟杨元庆几年,已经升任到正七品的上戍主,大利城所辖的八个戍堡都是由他统领,深得杨元庆信任。
而且无论刘简和胖鱼,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兵痞之气,杨巍在京城本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更不能交给他们带,
杨元庆便决定由马绍来带杨巍,去各个戍堡巡逻戍边,掌握边塞的实战经验。
马绍是名羌人,从来都沉默寡,他话不多,但都能说到点子上,一个多月来,刘简一直跟他四处巡哨,收益颇多。
这天上午,马绍带着二十名弟兄和杨巍在黄河边巡逻,大利城距离黄河还有二十里,并在河边高地上修了一座戍堡和一座烽燧,时间已到了一月底,草原上积雪融化了大部分,厚不足半尺,可以纵马在雪地中奔跑,他们催马来到黄河边,凝望着玉带一般的冰面,马绍忽然跳下马,执刀向冰面跑去。
“马大哥,去河上做什么?”
杨巍也下马很着跑了过去,马绍一摆手止住了他,杨巍一动不敢动,发呆地望着马绍,马绍眯着眼在凝神静听。
他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铁碗,倒扣在冰面上,用耳朵趴在碗上聆听,杨巍蹲下身问道:“有什么?”
马绍站起身指了指碗,意思是让他趴上去,杨巍附耳在铁碗上细听,他也听见河底有轻微的‘咔!咔!’,很低微,偶然才出现一声。
“这是什么声音,黄河要解冻了吗?”杨巍听马绍说过,黄河解冻前,河底会有裂冰声。
马绍点了点头,“最迟十天,黄河解冻!”
忽然,他脸上神情肃然,眯起眼向河对岸望去,杨巍奇怪,也跟着他向河对岸凝望,河对岸约两里外是一片森林,大群鸟从森林惊飞,杨巍看到一群鹿,这时鹿群忽然受惊,四散奔逃,一队胡人骑兵从森林里冲出。
他惊得大喊一声,“是薛延陀人!”
马绍拉着他便跑,“快走!有三千人,我们对付不了。”
杨巍一边向岸上奔跑,一边回头张望,他心中很奇怪,他只看见数十人,马绍怎么会看出有三千人,只见对岸树林里的敌军越涌越多,足有数千人之众,催动战马向河对岸奔来。
两人冲上岸,翻身上马,“去戍堡!”马绍大喊一声,策马向东奔去。
只奔出七八里,一座二十余丈的土丘山出现他们眼前,山顶上建有一座戍堡,这是丰州最北面的一座戍堡,紧靠黄河,所以叫做临河堡,驻兵不多,只有二十名士兵。
马绍奔上戍堡,一反常态地大喊:“点烽火,点三柱烽火!”
这时,当先五百余名薛延陀游哨已经奔过黄河,分成十队,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其余数千薛延陀士兵浩浩荡荡向戍堡方向杀来,这是敌军的先锋,清除沿途的戍堡和烽燧。
马绍注视着从远处奔近的大队骑兵,自自语,“大战马上要来了!”
他见戍堡内的二十名隋军已经骑马冲出,便一挥手,“跟我撤走!”
数十骑兵催动战马,向大利城方向疾速撤退,戍堡顶上,三柱狼烟在戍堡顶上燃起,将敌军入境的消息送往大利城。
...
随着时间渐渐到了月底,大战的阴云开始向大利城上空飘来,隋军斥候已经陆陆续续发现了小股薛延陀游哨,五人或者十人,在大利城四周勘察地形,收集情报,不断和隋军斥候发生激战,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前几年也会有突厥游哨越过边境出现在大利城,但不会和隋军交战,只有隋军一驱逐,他们便立刻离去,但薛延陀游哨却感和隋军斥候交战,这就意味着战争必将爆发。
大利城的备战也在加速进行,内城墙已经修筑完毕,万名工匠转战岩壁,在岩壁开凿山洞,上午开工,下午军事训练,但这几天已经停工,全天进行强化训练,队列、刀法、长矛,五百隋军残酷地训练着这万民工匠。
两天前,五原县又运来大批军事物资,弓矢兵甲,足以武装两万人,同时运来了数百桶猛火油,这是南北朝时间被广泛运用到军事上的火油,所有军事物资都被储存到了石壁岩洞中。
不仅如此,鱼俱罗还调来五千军队,供杨元庆统一指挥,这样便使得大利城的正规军到了八千人。
杨元庆和鱼俱罗在外城墙上缓缓步行,商量最后的防御,裴矩已经在前两天去了五原县,鱼俱罗放心不下大利城的防御,又晚了两天。
在他们身旁,民夫川流不息,几乎全城民众都动员起来,男子搬运箭矢、滚木等军用物资,从吊桥上搬运物资不便,他们就用吊塔,将各种物资从城下吊上来,众人喊着口号,拉拽绳索,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被源源不断地从城下运上来。
女人则烧水浇城,烧火做饭,虽然此时已不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天气还是寒冷,一夜之间,城上浇下的水还是会冻结成冰,大利城军民已经在城上连续浇了三天水,使内外城墙都变成了冰墙,在阳光下雪亮耀眼。
“元庆,这次裴侍郎带来了圣上的密谕,圣上要求这次对薛延陀的战争由你全权负责,我做副将配合。”
“这有点委屈师傅了。”
“别说这话!”
鱼俱罗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们师徒之间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圣上如此看重你这个年轻将领,让我也很欣慰,而且这次县考的功劳不比对薛延陀的战争小。”
鱼俱罗取下腰间的玉如意,递给杨元庆笑道:“圣上居然赐如意给我,说明我老鱼要升官了。”
杨元庆却不接他的玉如意,笑了笑道:“一个县考居然能让师傅升官,早知道我去主持县考,师傅来打仗。”
鱼俱罗仰头一笑,“我才是总管,是刺史,你这个县令再卖力,功劳还是我的,到时你一无所获。”
“师傅,听说灵州两万大军已经到丰州了?”
鱼俱罗点点头,“已经到了,所以我急着赶回去,这次对薛延陀作战,我会率二万五千军队在八十里外等候配合你,等你令下,我们里应外合,打一场痛快的战役。”
“鱼帅,时辰到了!”一名亲兵在城下高喊。
鱼俱罗再次拍了拍杨元庆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我走了,希望大利城一战能树立起你杨元庆在大隋的赫赫威名。”
杨元庆默默点头,鱼俱罗转身离去,飞快下了城墙,翻身上马,他向杨元庆挥了挥手,催马奔出城门,带着数十名亲兵向南方疾速奔去。
杨元庆站在城头,目送鱼俱罗向东而去,身影渐渐远去,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指着北方大喊:“杨将军,三柱烽烟!”
杨元庆蓦地回头,只见北方二十里外的烽燧燃起了三柱烽烟,这意味着有三千人以上的敌军入境,杨元庆立刻明白了,这是敌军的先锋来了,主力先锋的到来,也就意味着薛延陀大军正在向丰州开来的途中,大战即将爆发。
杨元庆当即下令,“点燃三柱烽燧,向京城示警!”
大利城的烽燧点燃了,三条浓黑的狼烟直冲蔚蓝色的天际,二十里外,另一座烽燧也点燃三柱狼烟,再向南,又是三柱狼烟冲天而起,从北到南,数千里的道路上,一座接一座的烽燧相继点燃,将胡人入侵的警报送往大隋京城。
鱼俱罗神情担忧地回望着大利城上的狼烟,他最终一咬牙,猛地一抽战马,向南方奔去,将决战的指挥权交给了杨元庆。
..
入夜,骊山顶上的烽燧点燃了,三团亮丽的火焰在夜空中格外刺眼,从塞北传来的警报终于抵达了京城,城头上响起了沉重的示警钟声,钟声在全城回荡。
顿时大兴城内笙笛音消、歌声哑口,数十万民众冲到大街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惊讶,议论声纷纷响起,谁也不知道边塞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这个时候,京城人才会想起边塞,才会想起戍边卫国的边塞将士。
二仪殿内,杨广正在宴请五品以上官员,大殿内丝竹声声,一队舞姬舞动着曼妙的身姿,酒宴已入酣,座位上,大臣们前后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这时,沉重的警钟声传来,大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原因。
坐在殿门边的大臣忽然指着远处夜空高喊:“快看,骊山烽火!”
数百名大臣纷纷涌向大殿门口,望着远方夜空里的烽烟,一时间议论纷纷,这是北方示警,难道北方又发生战事了吗?
“皇帝陛下驾到!”
侍卫一声高喝,大臣们纷纷向两边闪开,杨广快步走到殿门口,凝视着远方的烽火。
他心里明白,便缓缓点头对众大臣道:“各位爱卿,这是丰州示警,应该是薛延陀开始大举进攻我大隋的边塞重镇大利城。”
他举起酒樽,对众大臣高声道:“各位大臣,让我们举杯,遥祝我们的边塞将士打出大隋的国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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