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昭病房的外间,杨元庆和几名侍卫首领坐在一起,等待医生检查出来。
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放在一只铜盘,两支毒箭就放在盘中,箭羽是用上等的野鸭毛,修剪得非常整齐,灯光下,箭尖上闪烁着莹莹绿光。
杨元庆凝视着盘中毒箭,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女刺客的身影,那种感觉真的很熟悉,杨元庆不敢相信,也不愿想得太多,他闭眼甩了甩头,将脑海里女刺客的身影甩掉。
他从怀中摸出阿拉图给他的寒玉小弓,碰了碰箭尖,原本晶白色的玉弓也变成了和箭尖一样的绿色,果然是有剧毒。
“于大哥,你说这会是齐王干的吗?”薛氏兄弟中的薛万彻问道。
于庆嗣摇摇头,“有可能,但我说不清楚,元庆以为呢?”
于庆嗣瞥了一眼杨元庆,他发现杨元庆有点走神。
“齐王有三成的可能!”
杨元庆已从走神中恢复,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这次刺杀中来,尽管齐王是最大的嫌疑,从今天齐王的表现来看,杨元庆认为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不能排除今天齐王的表现是一种刻意的伪装,目的是为摆脱嫌疑,如果齐王手下有高人,他或许会采用这种策略,不过从齐王最近的表现,他手下应该没有这种谋略高人,与其刺杀夺嫡,还不如从政治上争位,所以他认为齐王的可能性只有三成。
“也可能是居心叵测者,挑动两个皇子之间的内斗。”
于庆嗣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认为是齐王的可能性不大,他天天跟随晋王,他知道齐王杀晋王的机会很多,相比起昨晚这种刺杀,齐王其实还有更好的机会。
“只是殿下不准我们声张此事,我们怎么向圣上交代?”
这才是于庆嗣最担忧的事情,晋王被刺不上报,他于庆嗣就有欺君之罪。
这时,医生从里间走了出来,医生姓赵,是宫中御医,专门负责晋王的身体,众人连忙围上,“殿下怎么样?”
尽管晋王躲过刺杀,但他的脸上还是被擦破了一点皮,后来竟晕倒了,这可是毒箭,让大家非常担忧。
赵御医笑了笑道:“我已经检查过,殿下没有中毒,他脸上的伤是被桌子边缘擦破,还有一点木屑。”
“可是他晕倒了。”
“唉!他晕倒是因为他太胖,紧张过度就会晕倒,现在已经好了。”
赵御医叹了口气,又对杨元庆道:“殿下请你进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杨元庆对其他几人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内室。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晋王杨昭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气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他浑身不着衣服,只盖了一床薄薄的棉被,旁边坐着他的妻子刘王妃。
见杨元庆进来,刘王妃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多谢杨将军救晋王一命!”
杨元庆连忙还礼,“卑职不敢!”
杨昭却笑着摆摆手,“王妃不要谢他,要是箭射他,我也会推他一把。”
刘王妃回头瞪了丈夫一眼,怎么能这样对恩人说话,杨昭却不介意地嘿嘿一笑,“我肚子有点饿了,你给我弄碗燕窝,少放点了糖,再加三个红枣。”
杨元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发现杨昭的王爷架子是装出来的,其实他骨子里是个挺平易有趣的人。
刘王妃知道丈夫是把自己支走,她便转身下去了,等妻子一走,杨昭立刻道:“这次刺杀绝不齐王所为。”
“可是殿下,不管是不是齐王所为,这都是一次机会。”杨元庆提醒他。
杨昭沉默良久,摇了摇头,“他是我兄弟,如果不是他所为,我就不能冤枉他,我不希望他重蹈几个叔父的覆辙。”
“如果是齐王手下擅自所为呢?”杨元庆又不紧不缓道。
杨昭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有这个可能,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使他问鼎东宫无望,这就够了,我不希望他因为刺杀事件而被父皇终身幽禁。”
杨元庆暗暗叹息一声,这个晋王怎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他还想再劝,但晋王已经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杨元庆的心也跟着疲惫起来,他忽然对晋王感到十分失望。
既然晋王坚决不肯承认是兄弟要刺杀他,杨元庆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其实他本来就不想多管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若不是齐王屡次害他,他也不会对付齐王,而此时杨元庆已经不想再多事了。
他又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善后?”
“此事我不想惊动父皇。”
杨元庆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加强护卫力量。”
“护卫力量问题不大,但我缺乏谋士幕僚,你能替我推荐几个能干之人吗?”
杨元庆沉吟一下道:“我向殿下推荐一人,名叫李密,殿下知道此人吗?”
“蒲山郡公,我知道,原是宫中侍卫,现在家闭门读书。”
杨元庆其实想推荐李靖,但李靖现在是他祖父的幕僚,祖父未必肯放人,更重要是,晋王让他感到失望,他不想把李靖推荐给他,便转而推荐李密。
“殿下不妨和他谈一谈,如果觉得不错再用他。”
“好吧!我试一试。”
...
次日一早,杨元庆回了杨府,他的随身马袋遗漏在杨府,里面有给婶娘和妞妞买的礼物。
他没有走正门进杨府,这个时候,除了上朝的杨府职官外,其余杨府家人基本上都集中在前院和中院,杨元庆从西门进入杨府,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从自己房中取了马袋,便从西门离开杨府。
西外院也就是他曾经住了七年之处,也是杨元庆回来后第一次来这里,西外院很安静,绝大部分人家的门都关着,现在正是秋后收割算帐的日子,杨素在关中地区有一百多顷良田,大部分族人都去庄园里帮忙。
杨元庆走过了他所住那间小院,坍塌的厨房已经重修修葺,两间正房也翻新了,不过好像没有人居住,院子里堆放的物品和七年前一样,婶娘用过的火灶,洗衣服的木桶,还有妞妞练剑的大簸箕,都堆放在墙角,布满灰尘。
院子里的杏树已长得超过屋顶,亭亭如盖,但树干上那一道道痕迹依然保留,那是他小时候练一刀刀法时留下了刀痕。
这些东西拨动了杨元庆的心弦,使他心中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杨元庆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从婶娘的房间走出一个红裙少女,大红色的条纹长裙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她梳着双环望月髻,肌肤莹白如玉,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使杨元庆俨如雷击一般,呆住了。
“元庆哥哥!”少女也看见了他,惊喜得叫了起来。
“妞妞,是你吗?”杨元庆仿佛在梦中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院中少女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妹妹,他的妞妞回来了!
妞妞扔掉手中的盆,一阵风似地冲出小院,一头扑进他怀中,就像一只千辛万苦找到亲人的小鹿。
杨元庆眼中的泪水也忍不住流出来,他抚摸着妞妞的辫子,心中的狂喜、激动和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心中。
他慢慢扶住妞妞的肩膀,低头打量她,她的妞妞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美貌的少女,身材苗条高挑,只比他矮大半个头,眸含秋水,双目澄澈,鼻梁如玉,鼻尖略略上翘,带着她小时候那种调皮的乖巧。
妞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便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星眸微嗔道:“死牛头,你把我和娘忘了吧!”
“没有!”
杨元庆擦去眼角泪痕,摇摇头笑道:“我什么时候忘记你们,我一回来就找你们,结果你们不见了,为此,我去找贺若家算帐。”
妞妞眼含笑意,白了他一眼,“我在路上听说了贺若家的事,我还心想,会不会是元庆哥哥回来替我们报仇了,果然是,嗯!你还算有点良心。”
妞妞依然梳着双环望月髻,那是少女没有出嫁的标志,更让杨元庆心中欢喜无限,“我们去院子里说话!”
他拉着妞妞的手走进院子,妞妞脸忽然一红,偷偷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玉手,她一指杨元庆住过的小屋,“我想进去看一看,门却锁着,你有钥匙吗?”
“没有!”
杨元庆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连忙问道:“妞妞,婶娘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妞妞摇摇头,“娘现在很忙,她走不开,我是和姑祖母一起回来,昨天上午才抵京城。”
“婶娘现在忙什么?还有你姑祖母是谁?”
妞妞拉着他在石磨上坐下,她低低叹息一声,“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娘现在在衡山南华宫,那里收养了很多孤儿,有几百人之多,宫里人照顾不过来,我娘便是帮忙,南华宫的主人就是我姑祖母,是我娘的小姑母,也是我们在老家唯一的亲人,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曾经是陈朝的皇后娘娘。”
“南华宫又是什么场所?”
杨元庆眉头一皱,他感觉像孤儿院,可好像又不是,而且婶娘居然在衡山,让他怎么去找?
“南华宫原来叫做衡芙宫,是陈朝皇帝修在衡山避暑用的一座行宫,陈朝灭亡后,那里便成了我姑祖母修佛静养之地,姑祖母心怀慈悲,收养了很多陈朝大臣将领们的孤儿,最近四年,我一直就在那里学艺,我师傅叫花莲居士,从前就是我姑祖母的侍女。”
“然后呢?”杨元庆对这个颇有兴趣。
“我以后再告诉你,我们说点高兴的事,嗯!元庆哥哥,你给带什么礼物没有?”
“礼物当然有!”
杨元庆从脚边取过马袋笑道:“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好呀!让我看看。”
妞妞欢喜得直拍掌,她从杨元庆手中抢过马袋,转身放在磨盘上,杨元庆这才发现她身后插着一根白玉拂尘,不由愣了一下,“妞妞,你用拂尘做什么?”
“这是我师傅的拂尘,是她的心爱之物,我死皮赖脸从她老人家手中求来。”
妞妞嘻嘻一笑,又向元庆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从前不是给我起了个绰号叫‘红拂女’吗?我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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