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一扇小门出了前院,来到中院,中院正堂前有一株百年老槐树,树边围一个大花坛,和杨府颇像,前方是正堂和几间客堂,两边是长廊,长廊内还分布着一间间院子,分属于各房兄弟。
“杨公子,请跟我来!”
管家并没有领他进正面客堂,而是上了台阶,向左边长廊而去,这让杨元庆心中微微有点奇怪,送个礼也会这么麻烦吗?
“公子,我们到了,请进!”
管家带他到长廊上的第二个院门前,恭敬地请他进去,“公子请稍坐,我去禀报主人。”
杨元庆走进小院,正面有三间屋,和前面正堂结构一样,只是缩小了一圈,三间屋门都开着,但里面没有人,杨元庆走进了左边小客堂,布置得还算清雅,墙壁雪白,挂了几幅名人字画,正面摆了几件上好的乌木家具,两排六张单人坐榻,正面摆放着一架山水背景的纱罗屏风。
杨元庆坐下,把木盒放在桌上,这时一名丫鬟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他面前,“公子,请用茶!”
“请问这位姑娘,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
“公子请稍等,主人马上就来。”
丫鬟仔细打量杨元庆一眼,笑了笑,便出去了。
杨元庆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喝茶等候,他也知道自己是代表父亲前来,不光是送送东西那么简单,对方主人也会出来和他寒暄几句,算是一种非正式的做客。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主人进来,他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难道自己是杨家庶子,郑家就轻视几分吗?
还真被杨元庆猜对了,郑家内宅里正在商讨关于杨家求婚之事,内宅主堂上坐着七人,长子郑善愿以及他妻子蔡氏,次子郑元琮和妻子张氏,老三郑元璹在外为官,不在府中,但他妻子李氏却在坐,另外还有一个女子,是郑译长女,名叫郑萧娘,寡居在娘家。
正面坐着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夫人,便是他们的母亲,郑译之妻刘氏,一家七人正在讨论这次关于杨家请求联姻之事。
这门婚姻是杨玄感委托妻子向郑家提出,当然,这并不是正式求婚,还只是一个意向,杨玄感有意为第三子元庆求娶郑家之女。
郑氏门阀一共有六房,家族庞大,人口众多,郑译只是其中一房,但也是最重要的一房,郑阀在家主郑译去世后,在隋王朝地位稍减,略显颓势,一直是通过联姻关系依靠弘农杨氏。
如果是杨玄感的其他两个儿子杨峻或者杨嵘来求婚,那一点问题没有,郑家会立刻应允,但这次是为一个庶子来求婚,而且指明想娶郑元琮的第四女郑春水为妻,这便让郑家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了。
当初郑家主动提出要和杨家第三代联姻,也就是希望把郑家之女许配给杨素的嫡长孙杨峻,却被杨素婉拒,最后杨峻娶了清河崔氏之女,而次子杨嵘已经和太原王氏之女定亲,其他杨府子弟或娶关陇贵族之女,或娶京城大户人家之女,却无一人和郑氏再联姻,这便让郑家对杨家很有点不满,上个月长子郑善愿在荥阳老宅过寿,便没有给弘农杨氏发请柬。
而在昨天,杨玄感忽然通过其妻子郑氏向郑家提出,愿意为其三子元庆娶郑氏之女。
郑家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委婉提出,可以安排一次相亲。
“这门联姻我不是很赞成!”
老太太刘氏一脸不高兴,对儿女们道:“很明显,这次善愿过寿,没有请杨家,他们才意识到对郑家的冷漠,所以要补救一下,便想用一个庶子来挽回郑杨两家的裂痕,我觉得,这是杨家对我们郑家的敷衍,也是一种无礼,我不想答应这门婚事。”
次子郑元琮咳嗽一声,便缓缓道:“母亲的话我也赞成,刚才我故意在外院赏菊,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杨元庆,结果让我大失所望,你们猜猜他怎么样?”
他妻子在一旁轻轻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二郎,你不要打哑谜,就给大家直说吧!”
“是啊!我们猜不到,元琮你就直说吧!”他的母亲刘氏也道。
“哎!真的是很无礼,我好心和他打个招呼,他却冷冷淡淡回我一句,更重要是,他竟穿一件蓝衣布袍登门,这分明是羞辱我们郑家,我不想要这种粗鲁无礼的女婿。”
“我听玉娘说,这个元庆其实是个私生子,从小由乳母养大,连族学都没有上,他怎么能懂礼?”
这是老三妻子李氏在评论杨元庆,她和杨玄感之妻郑夫人关系很好,很多年前便听郑夫人说起过杨元庆,这种私生子之事,女人一般记忆很深刻。
“就这样吧!拒绝他。”
‘私生子‘三个字像一把刀在老夫人刘氏心中狠狠刺了一下,她心中也开始恼火起来,对女儿玉娘极为不满,她怎么能给娘家联系这门婚姻。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长女郑萧娘忽然道:“母亲,这个杨元庆听说也不错,封仪同三司,还有爵位,是不是我们再考虑一下。”
大堂里立刻安静下来,刘氏闭了眼睛,长女这句话也颇有分量,她要再考虑一下。
...
杨玄感想为元庆求婚之女,是郑元琮的四女儿郑春水,也郑家目前适合出嫁的唯一嫡女,郑春水年方十三岁,香肩削瘦,体态婀娜,少女初长成,容颜还算清秀,过了十三岁后,她便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过她做不了主,都是由长辈决定,不过她也会暗暗憧憬,希望能嫁一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丈夫。
今天她已听说有相亲的人来,令她的芳心扑通扑通乱跳,她想去偷偷看了一眼,却又没有勇气,只得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替自己看一看。
“姑娘,我看见他了。”
郑春水贴身丫鬟叫小荷,就是刚才给杨元庆端茶那个丫鬟,她急冲冲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那个杨家公子”
她弯下腰,喘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休息一下再说。”
小荷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踮起脚尖,把手伸得高高,“他长得这么高,我连他肩膀都比不上,而且他的胳膊.....那个,比我的腿还粗,真的是个武将。”
郑春水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武将,她喜欢斯文的读书郎,小荷又笑道:“不过他长得很好,笑起来啊!让我的心都怦怦直跳,姑娘,你去看一看吧!”
“这.....不太好吧!”
“姑娘,去看一看,没关系的,我感觉他蛮好的。”
.
杨元庆已经等了一刻钟有多,郑家的无礼他着实有点不耐烦了,几次都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不满。
坐在房间百无聊赖,杨元庆便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小院里种满花草树木,此时已是深秋,秋风肃杀,满地落叶,花木凋零,只有左边花圃里的十几株秋菊开得正艳,给人一种深秋惊艳之感。
杨元庆的骨子里缺乏一种悲秋伤月的情怀,对开得艳丽的菊花没有什么兴趣,更重要是,他对郑家没有好感,在这里他感觉很压抑,根本没有赏花的心情。
他瞥了一眼菊花,转身要回屋,忽然身后有人问他,“你不喜欢秋菊吗?”
声音是个年轻女子,杨元庆一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材偏瘦,还长得还算眉清目秀,穿一身淡黄色长裙,杨元庆心中一怔,她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向两边看了看,这才发现在东面几株桂花后面有一扇月门,估计是通过内院,不知这是郑家的哪个女子?
由于长期受胡人风气的影响,北方汉族要比南方汉族开放,大家闺秀也能抛头露面,也能和陌生男子说话,甚至名门士族以外的大户和中小户人家,一些女子还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郑家是名门士族,女子的婚姻虽然自己没有决定权,但相亲时见见面也是可以,不过一般都是和长辈们在一起,像郑春水这种偷偷跑来单独见面,却比较少见,若被长辈看见,肯定是要被训斥。
郑春水见杨元庆果然像丫鬟说的那么高,自己也只齐他脖子,使她心中略感压力,但更要是,杨元庆居然对艳丽的菊花有点不屑一顾,郑春水心细如发,她心中便感到杨元庆似乎没有那种花前月下的情趣,使她心中又感到一丝失望。
“难道这菊花不美吗?”她又轻声问道。
杨元庆这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道:“我比较喜欢自然的花,比如草原上的小花,森林中满地满树的鲜花,不知名的,春天里绽放开,数十里一望无际,很灿烂壮丽,我不喜欢这种深院大宅中养的花,太娇嫩了。”
“你....是在讥讽我吗?”郑春水的目光不满地注视着杨元庆,秀眉紧皱,她敏感地觉得杨元庆是在讥讽她太娇嫩。
“我都不认识姑娘,讥讽你做什么?”
杨元庆摇摇头,向房间里走去,话不投机,他不喜欢这个女子,“姑娘,有一个盒子,你能替我转交给......”
杨元庆一回头,却见身后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刚才那个年轻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让贤侄久等了,我身体不太好,刚才正在休息,很抱歉!”
中年男子便是郑家长子郑善愿,他身体不是太好,说话声音不大,他很客气地笑了笑,“多谢贤侄给我送来寿礼,替我向你父亲表示感谢。”
他丝毫不提相亲之事,便意味着郑家的婚姻大门向杨元庆轰然关上了,而杨元庆压根就不知道他已经在婚姻的殿堂外围走了一圈。</div>123xyq/read/4/4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