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雀先是步距相等的细碎小步,最后大步,狂奔向守在楼梯口外的孔道德。
横生出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
川渝自古多游侠豪杰,如今虽冷兵器和拳脚国术逐渐式微,但不乏一批硕果尚存隐于市井的高人,浙江老佛爷身边能出一个左手刀无人能匹敌的满清遗老姚尾巴,川渝未必就没有与之媲美的老不死,周小雀从小就拜师学艺踏遍川渝两地,有恒心毅力也有机缘巧合,前辈称赞他人到中年便是手上功夫川渝第一,周小雀自然不是一斤半两的本事。
在即将与孔道德交锋那一刻,手中开山刀大力甩出,却不是朝孔道德而去,而是毫无征兆地刺向坐在货车驾驶席上的黄养神,亏得挡风玻璃还算结实,黄养神也足够机灵,一歪脑袋,那柄锋芒冷冽的开山刀**椅座,周小雀说到底不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枭雄,见孔道德缺了一条胳膊不想再占兵器上的便宜。
论手脚功夫,别说小打小闹痞子混混出身的黄养神,即便是马虎能给龚红泉热身的李博也完全无法与周小雀相提并论,七八个更多靠脑子吃饭的黄养神交给周小雀对付也是悉数击倒的份,余云豹战战兢兢爬上货车,递给死党一瓶白酒,生怕那猛人再飞出一把开山刀,黄养神抹了把汗灌了口酒,使劲拔了下那柄刀,愣是拔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给震慑得手脚发软还是开山刀着实**太深,南京大好前程已经铺在脚下的黄养神阴沉沉盯着周小雀凌厉身影,咒骂道:“老板说了头顶有枪指着,让我们撑一两分钟。我看是他手脚快还是子弹快。”
已经跟陈浮生通上电话的龚红泉笑着摇了摇头,小雀还是摆脱不了死板僵硬的江湖道义的束缚,说到底还是武夫的命,若不是这样龚红泉这两年也不会刻意栽培李博来做预备接班人,龚红泉骨子里并不喜欢李博那青年的刁钻圆滑,只是在这个尔虞我诈比拼狠辣的社会,尤其是做他这一行,身居高位没有铁石心肠和毒蛇心机,不仅自己讨不到好下场,还连累身边人,龚红泉不得不为妹妹龚小菊考虑终身大事,心中百感交集,龚红泉抬头瞥了眼某处窗口伸出来的两条胳膊,两把枪,左右开弓,双枪将?乔麦资料上说陈二狗阵营里陈庆之玩刀骁勇至极,难道是他改行玩枪了?
“陈二狗,我既然敢两个人找上门,你还怕我揣了一身炸弹跟你同归于尽?”龚红泉冷笑道。
“一分钟内给我一个满意理由,否则我也不跟你废话,直接毙了你和周小雀。”电话那头的陈浮生可不是一个胡乱摆谱充好汉的傻帽,他看《三国演义》最烦大阵前两员大将先要厮杀一番,输了的多半要导致大军被敌军趁势一鼓作气杀得哭爹喊娘,这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无聊?陈浮生不吃这一套,如果不是担心龚红泉有后手玩什么玉石俱焚,他早让陈庆之开枪灭了这头号心腹大患。
“我来南京一半原因是给我妹子出一口气,另一半是想要离开重庆给自己这20年赚到的钱全部漂白,我在重庆不是一家独大,等我不得好死的仇家有一大票,你在南京也算勉强坐大,我估计想从你身上咬下肉和骨头的也肯定不止一两个,既然这样,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何不你我都退一步,海阔天空?”龚红泉心平气和道。
独臂孔道德脚法刚猛不失圆滑,在不用手的情况下竟然扛住了周小雀的几波潮涌般攻势。
一记给自己留有余地力道却出奇深沉的中鞭腿甩向周小雀腰部,周小雀左手拦格,使用绝技岔手,连岔带踢,若是常人,早就被周小雀干净利落的连击给踹出两三米开外,少了一条胳膊似乎反而平衡感更强的孔道德身体趁势飞快回旋,便是一记霸道的高鞭腿直冲周小雀头部。
刚灌了一口茅台试图压惊的余云豹张大嘴巴,一口酒含在嘴里愣是忘记吞下肚。
周小雀嘴角冷笑,直来横破,他的拦手横劲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对付这类腿法还是绰绰有余,一黏一裹一拧,便将孔道德狠辣鞭腿卸去,趁孔道德落地平稳身形间隙,周小雀已经再将距离拉近半米,孔道德擅长腿,一旦近距离格斗两条腿却是有劲使不出大打折扣,眼神一凛,一直不曾动静右手攻向周小雀面门,这才让人想起他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而不是两手全废。
周小雀侧身以豹子手一拭,左手闪电一抱,随即猛地向自己左侧一撕抖,看得旁人眼花缭乱,处乱不惊而动若奔雷,黄养神和余云豹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孔道德在这一技巧阴柔力道刚猛的拉扯下立即被反跌出去,只是身体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半,最终落地时依旧安稳。
一直在观察战况的龚红泉轻轻点头,比较满意周小雀的手法,这年轻人再过两三年就不止是与自己这档子身手媲美,除了偌大家产事业,龚红泉心底真正在乎的东西第一是相依为命的妹妹龚小菊,第二是三爷马仙佛的脑子,第三就是周小雀这一身好把式,他很期待十年后周小雀打遍川渝无敌手的情景。
“你的意思是,合作?”陈浮生匪夷所思道,笑声谈不上和善,龚红泉到南京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陈浮生对这位带来不少圈套和麻烦的大袍哥实在谈不上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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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龚红泉抬头望向枪口方向点头道,“要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只带一个周小雀挑翻你布下黄雀在后套子的老巢?”
“那下面怎么回事?”不知身在何处的陈浮生冷笑问道。
“讨点公道和小利息。”
龚红泉站在局外冷眼旁观周小雀和孔道德的搏杀,瞥了眼远处货车内的黄养神和余云豹,“我放高利贷惯了,这已经算很小的利息,如果是在重庆,我早就要了车里那两个小**的命,不过现在既然要跟你谈合作,我就卖你一个面子,谁捅龚小菊一刀,我只打断他双手。”
“这面子可真大,龚爷你干脆也别给我了,尽管杀。”
陈浮生也狰狞起来,“不过我刚从你手下弄了两把枪过来,你倒是给我杀着试试看。他**就准你一个人护短?老子也是帮亲不帮理的人,你要不信我敢崩了周小雀,你就尽管动手。”
“陈二狗,你不要逼人太甚,做人留一线,终归是有好处的。”龚红泉阴沉着脸道。
“别跟我扯大道理,腻歪,要不是留一线我早连你一起崩了,你也别逼我。”陈浮生完全是寸步不让。
龚红泉面无表情,酝酿了半分钟,竟然笑道:“好,那我上楼找你谈合作的事,周小雀留在下面,就我一个人,你愿意带几个随你,这样总没有问题吧,如果你还是怕,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成。”
陈浮生思考片刻,沉声道:“上楼前你脱掉披风和外套,交给我小弟。”
龚红泉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生猛奸诈了?当年跟他差不多年纪在江湖上厮混的中老一辈哪一个会跟这个陈二狗一般胆小谨慎,没半点豪气干云的魄力,虽说通过香樟华萍酒店内的监视器见识过陈浮生容貌,但龚红泉此刻还是很期待面对面见到这个与他斗了一段时间的年轻对手。
陈浮生给黄养神打了个电话让余云豹去接龚红泉外套披风,只是最后却是一口气喝掉五分之一瓶烧酒的黄养神走下车,走向脸色略微古怪的重庆黑帮大佬龚红泉。
“你不怕死?”龚红泉在交给黄养神东西的时候问道。
“怕。”早先身体一直战栗颤抖的黄养神出奇地平静下来,甚至他敢抬头直视这位有机会一定会把自己玩死的黑道巨枭。
“还算有点胆量,难怪敢在龚小菊脸上抹一刀。”龚红泉笑道,走向楼梯口,与黄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轻不重丢下一句,“你真的坚信你大老板最后不会因为利益出卖你这种小卒子?”
“我相信。”
黄养神背对着龚红泉沉声道,带着不可摧败的信心。
龚红泉笑着摇摇头,独自走进楼梯,魁梧身影没入过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所有文言文修养都来自一本《三国演义》的余云豹无限感慨道,城府不深的他对于英雄好汉素来是无比向往激赏的,不论敌我对立,余云豹觉得这个叫龚红泉的男人的确有点牛叉烘烘,楼上可有白马探花加樊老鼠的无敌组合,而且武功再高也怕**不是,余云豹仰头灌酒,感觉就像是在为龚红泉这个爷们送行。
周小雀跟孔道德已经没有再战下来的理由,一脸凝重地站在楼道外。
他众多名师中有一位老人说过真正高手交锋就如双碗相碰,静若处子动若雷霆,只一瞬之间不是此破,就是彼碎,并无你来我往数下可言。这正好应了那句“哼哈之间,胜负立判”,周小雀之所以与孔道德不分胜负,最主要是双方都心存试探,一直没有出生死手。
“岔手横劲很不错,你倒也懂得多,桃花掌燕青架都能给你打出新鲜花样,我算长了见识。”一向不说话的孔道德破天荒主动开口。
“如果你能卸下左腿20斤右腿10斤的铁砂,我就没那么轻松了。”周小雀没有丝毫倨傲,对这个腿法猛烈的中年男人更多以前辈看待。
“年轻人你不也两只脚都绑了砂袋,比我肯定只重不轻,后生可畏啊。”孔道德感慨道,瞧了瞧空荡荡的袖管,微微自嘲,“如果没残疾,我倒是能仗着年纪指教你几手拦门,现在不中用了,废了大半。”
周小雀欲言又止。
他很难想象这个中年男人手脚完整处于巅峰时期的战斗力。
龚红泉在樊老鼠的领路下毫无阻碍地来到6楼,进屋前龚红泉随口说了句,“房间太小,我还想跟白马探花兄讨教几招,要不我们上楼顶平台?久仰白马探花大名,我来南京也一直憋屈着找不到发泄地方,我们点到即止,怎么样?”
与龚红泉中间始终隔着王虎剩和陈庆之的陈浮生想了一下,没有拒绝,房间过于狭窄,与龚红泉谈判指不定就要被这个不知深浅的高手**,如果被玩了一出擒贼先擒王陈浮生就可以自己拿豆腐撞死。一行人来到宽敞的平台,陈浮生小心谨慎与龚红泉隔开四五米站定,一直瞧在眼里的大袍哥肚中冷笑,没料到会碰上这么个绵里藏针的对手,难怪有马仙佛出谋划策都窝囊了一回。
“说吧,怎么个合作。”陈浮生点燃一根烟,“谈妥了你再跟陈庆之大战三百回合都没关系,谈不拢,不好意思,我真不会让你活着下楼。”
龚红泉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大概八九年前他就很少亲自出手与人肉搏,一则是机会越来越少,不长眼的角色该杀的杀该踩的踩,二来是有马仙佛这位算无遗策的军师坐镇,不需要以身犯险,但这并不意味着龚红泉对上陈庆之就会一定落于下风。
龚红泉当年毕竟是周小雀的半个师傅,所以他和陈庆之胜数大致各占一半。
他觉得这就足够了。
10分钟前,在他和周小雀吸引所有视线的时候,已经有人提箱子悄悄奔向另一栋楼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