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何四海冲进奶奶的房间里。</p>
顺手打开了灯。</p>
就见奶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微笑，极为安详。</p>
“奶奶。”</p>
但是何四海却有着极不好的预感，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再次叫了一声。</p>
奶奶没有应声，更没有睁开眼睛。</p>
何四海走上前，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她的身子，语带哭腔地道：“奶奶，起床啦，我们再说会话。”</p>
可是……</p>
何四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已经冰凉。</p>
忽然他想起什么，冲出房门，在客厅里环视一圈。</p>
没有。</p>
何四海打开大门，冲了出去。</p>
“奶奶~”</p>
何四海大声喊道。</p>
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p>
皎洁的月光下，透过树梢月影婆娑，一个人影也没有，自然也没有诡影。</p>
何四海站在门前撕心裂肺地喊了几声。</p>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下来。</p>
小时候他刚来何涛家的时候，最先走进他心灵的就是奶奶。</p>
奶奶无微不至的对他的照顾。</p>
抚平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小心戒备，惊慌不安的心灵。</p>
从小到大，奶奶没骂过他一句，没打过他一次，总是护着他，疼着他，真正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子。</p>
……</p>
何四海忽然想起来，心中一动账本出现在他的手中。</p>
轻薄的账本，此时对他来说仿佛重若千钧，犹豫再三，他还是翻开了账本。</p>
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p>
姓名：潘玉莹</p>
生辰：辛巳年癸巳月甲寅日申时二刻</p>
心愿：已完成</p>
报酬：祝福</p>
“奶奶，一路走好。”何四海喃喃地道。</p>
然后蹲下来，抱着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p>
亲人的接二连三的离开，对他的打击非常巨大。</p>
他毕竟也才刚成年而已。</p>
“爸爸，哇……”忽然桃子的哭声惊醒了何四海。</p>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冲回屋内。</p>
他……还有桃子。</p>
所以他一定要努力活下去。</p>
……</p>
“四爷爷。”</p>
何四海双眼红肿，神色低落的对着眼前的老人招呼道。</p>
“四海，别难过，老死是福，何况你奶奶走得也安详。”四爷爷伸手想要拍拍何四海的肩膀。</p>
但最终却又缩了回去。</p>
深深地叹了口气。</p>
“我进去看看老嫂子。”说着往屋内走去。</p>
何四海呆呆地看着门外喧闹的人群。</p>
他忽然又想到那天去汤圆家的情景。</p>
何其的相似。</p>
何四海回过头来，看到桃子卷缩在奶奶经常坐的位置。</p>
抱着小肥鸡玩具，呆愣愣地看着前方。</p>
何四海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搂在怀中。</p>
“桃子。”</p>
“嗯。”</p>
“爸爸。”</p>
“嗯。”</p>
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呢。</p>
……</p>
四爷爷一家来了。</p>
五爷爷一家也来了。</p>
二爷爷、三爷爷的儿孙也全都来了。</p>
整个村子几乎都来了。</p>
何四海还见到何球跟着他爸爸何达身后也来了。</p>
上次聚集这么齐的时候，还是何涛夫妻的丧礼。</p>
至于奶奶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p>
家里好热闹，可是除了桃子，何四海感觉到淡淡的疏离。</p>
何四海毕竟不属于这个家。</p>
特别是何涛那一辈的，跟何四海几乎无话可说。</p>
因为何四海只是养子，虽然姓何，但他终究只是个外人。</p>
反而跟何四海一辈的年轻人，不太注重这些，主动跟何四海说了几句。</p>
但是也就仅限几句而已。</p>
何四海仿佛一只提线木偶。</p>
四爷爷五爷爷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p>
跟上次操办何涛夫妻的葬礼差不多。</p>
何四海也算是轻车熟路。</p>
这算是经验丰富吗？</p>
想到这里，何四海不是为什么突然想要大笑一场。</p>
看着人来人往。</p>
屋内虚情假意的哭声。</p>
屋外欢声笑语。</p>
一切都让他有种不真实感。</p>
虽然是农村，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土葬。</p>
镇上也没有火葬场，所以只能拉到市里火化，然后把骨灰埋到祖坟上。</p>
好在有专门的送葬队，只要给钱，他们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唱歌跳舞……</p>
何四海不可能搞那些个艳俗的表演。</p>
当然他也没钱。</p>
奶奶在家停留了三天，然后被送至了火葬场。</p>
桃子寸步不离的跟着何四海。</p>
谁来抱都不让。</p>
懵懵懂懂的她，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p>
“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奶奶了？”桃子搂着何四海的脖子，难过地问道。</p>
“奶奶想爸爸妈妈他们了，所以见他们去了。奶奶陪了你这么长时间，她现在也要去陪陪爸爸妈妈他们了。”</p>
“我也想爸爸妈妈，我也想去陪他们。”桃子说。</p>
“那可不行，你要去陪爸爸妈妈了，那哥哥就没人陪了，哥哥就很可怜，很伤心呢。”</p>
桃子闻言立刻紧搂着何四海的脖子。</p>
“那桃子永远陪着哥哥，哥哥不要伤心。”</p>
“谢谢。”</p>
“什么？”</p>
“我说，桃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子。”</p>
桃子难得露出几天来首次笑容。</p>
何家村的坟地在村落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p>
这也是何家村的祖坟。</p>
何家村人基本上都是一个祖宗。</p>
每家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坟地。</p>
奶奶的骨灰放在了爷爷坟地的旁边。</p>
在他们下方的位置有两座半新的坟茔。</p>
那是何涛夫妻的。</p>
跟着上山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他们欢笑的交谈着，议论中午吃些什么。</p>
最后只剩下何四海、桃子还有四爷爷三个人。</p>
何四海带了一把铁锹。</p>
铲了一些新土给爷爷和爸爸妈妈的坟茔垒上。</p>
桃子懂事的帮忙拽着坟茔上的杂草。</p>
四爷爷蹲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翻动着燃烧的纸钱，抹着眼泪，说了许多。</p>
最后大声对何四海和桃子招呼道：“四海，桃子，来给你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磕几个头。”</p>
特别的大声。</p>
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悲伤。</p>
奶奶的去世，四爷爷大概是除了何四海和桃子最难过的人。</p>
所谓长嫂如母，四爷爷对奶奶的感情大抵也是如此。</p>
至于五爷爷，不说也罢。</p>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过年我再来看你们了。”</p>
四爷爷站在旁边，把口中的烟深吸一口，最后只剩下一截烟头，被他丢到地上，用脚深深地碾了几下。</p>
然后大声招呼道：“走了。”</p>
一只小手塞进了何四海的掌心里。</p>
“走吧。”何四海转身把桃子抱起来，向着山下走去。</p>
道路的两旁满是坟茔。</p>
忽然他的目光所及，发现一座新坟。</p>
有些奇怪地问，“村里最近还有谁去世了？”</p>
在前面的四爷爷闻言回过头来，顺着目光看了一眼新坟。</p>
然后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何达家的小子，在村口的池塘里淹死的。”</p>
“何球？”</p>
“当然，何达不就何球一个孩子吗？”</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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