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积叶遇到明火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引燃。</p>
秋季干燥的枯叶与枯木何其之多？</p>
虽然火势是从森林外围涌来，然而士兵的逃跑速度，根本不及火势蔓延速度。</p>
山道太狭窄，人潮涌动，践踏而死或者摔下山崖，乃至被烧死不胜其数。</p>
哭喊声，哀嚎声，惨叫声，都被淹没在迅猛火势里的呼呼声里。</p>
好在高处有陡坡，蔓延的速度比较慢。火势将山下的树林点燃之后，开始向左右两边延伸。</p>
黄巾军损失了数百人，大部队总算跑到了半山腰的隘口。</p>
其中大半都是混乱中践踏而死，只要少部分是摔死或者被烧死，可见在天灾面前，人类之躯有多脆弱。</p>
滔天的火焰汹涌澎湃，徐和站在山腰上，回头看向山下，虽然火焰还没有烧过来，正在向两侧延伸，但烧到山上，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p>
“将军......”</p>
左右脸色悲戚，由于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树林当中，与官军隔了稍远一段距离，官军的箭矢只能射三四十步，所以起火的地方只是树林外围，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p>
但正因为如此，森林外围竖起了一圈火墙，被火势阻隔，他们已经无法下山，等火焰一圈一圈地往上烧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是会死。</p>
徐和脸色惨白，颓然说道：“大势已去，诸君各自逃命去吧。”</p>
“大火围山，我们还能往哪里逃。”</p>
左右哭丧着脸。</p>
“是啊，现在再向官军投降，已经来不及了。”</p>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这可如何是好。”</p>
“大火很快就会烧上来，我们都会死。”</p>
“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p>
士兵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很多人都已经崩溃，嚎啕大哭。</p>
徐和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跪在地上，流泪惨颜笑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投降的啊。”</p>
“将军。”</p>
左右还算忠心，万分痛苦道：“我们等愿意追随将军，一同赴死。”</p>
“死什么死，你们的家人还在呢。”</p>
徐和苦笑道：“山里有数道水泉，你们快带着家人藏匿进水泉洞中吧，应该能活个几万人。”</p>
卧牛山中有得天独厚的溶洞，水泉就是在溶洞里，里面可以躲人。</p>
左右手下对视一眼，也是惨然一笑。</p>
官军连放火烧山这种惨无人道之事都能做出来，就算自己能活下去，等大火之后又该怎么办？</p>
到时候官军搜山，最后自己与家人还是要被抓去做俘虏。</p>
与其被官军百般折磨而死，甚至尸体被堆砌成京观，那还不如在火中化为灰烬，至少能免受那种痛苦与折磨。</p>
黄巾军已经乱作一团，有的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有的疯狂地往山寨里跑，想去找家人，还有的大声咒骂徐和，是他害了他们。</p>
徐和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已经越来越痛苦，精神处于极度崩溃之下。</p>
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钟，对于徐和都是煎熬。</p>
是啊。</p>
如果自己早点投降的话，他们也不用死。</p>
那山下之人说的错。</p>
都是自己自私自利，害死了他们呀。</p>
徐和悲戚一笑，抬头看向天空。</p>
手中的刀，缓缓举起。</p>
也许，自刎要比被火烧死来得更轻松一点吧。</p>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已经乌云密布，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p>
轰隆！</p>
骤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银色闪电划破了虚空。</p>
徐和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p>
手里的刀呛啷一声落地。</p>
一滴豆大的雨点，“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那清爽的触感，那般的不真实。</p>
但很快，接二连三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继续往下落。</p>
很快，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就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水流，在他的下巴处滴落。</p>
这一切的真实触感，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这不是梦。</p>
徐和颤抖起来。</p>
下雨了。</p>
真的下雨了。</p>
瓢泼大雨挥洒下来。</p>
无数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人们的身上，打在山林里，打在火焰中。</p>
所有人都惊呆了。</p>
天空。</p>
居然下起了雨来。</p>
“下雨了.....”</p>
“是黄天老爷救我们了。”</p>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得救了。”</p>
黄巾士兵们喜极而泣，由大悲到大喜，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p>
很多人悲喜交加，在这一刻张开双臂，沐浴在雨中，头一次觉得下雨如此浸入心脾。</p>
山下。</p>
官军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p>
下雨了？</p>
那刺史的计谋，岂不是......．</p>
人们看向陈暮。</p>
却发现，陈暮的脸上洋溢着笑意。</p>
士兵们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p>
刺史真的在笑，仿佛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p>
“这......”</p>
刘备也是一脸不敢置信。</p>
怎么好端端的，平白无故就下起雨来呢？</p>
白天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虽然没有什么大太阳，但气候还很闷热。</p>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巧就开始下雨。</p>
莫非？</p>
刘备看向陈暮。</p>
正看到陈暮也向他看来。</p>
“四弟，这.....”</p>
刘备忍不住问。</p>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不急，等火被灭了，我们也该去招降了。”</p>
那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p>
大雨倾盆而下。</p>
火势虽然旺盛，但雨水汹涌而来，只是一刻钟不到，那滔天的烈焰就已经被平息，只有袅袅青烟在林间飘荡。</p>
山林仿佛被雾气掩盖住，到处都是烧了一半的枯枝断木，灰烬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染黑。</p>
迷雾里，数匹战马缓缓来到山下，没有了大片林木遮掩，黄巾士兵已经能看到在雾色中，无数道人影绰绰，向着山腰缓缓走来。</p>
人们本能地拿起了武器，徐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下雨了，下雨了，老天都不要我们死！”</p>
“兄弟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和官军死战！”</p>
他开始激励士气。</p>
“你高兴的太早了！”</p>
山腰坡下的雾中传来一个声音。</p>
徐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冷厉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你凭什么说我高兴得太早！”</p>
陈暮从雾里走出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山坡上的徐和，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不在昨日纵火，不在前日纵火，偏偏在今日纵火？”</p>
对啊。</p>
他明明前几日可以纵火，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而且恰好今日就开始下雨？</p>
不仅是徐和，连黄巾士兵都面面相觑，思考起这个问题。</p>
徐和忍不住答道：“是黄天在帮我们！”</p>
陈暮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轻笑道：“你想多了，是因为我知道今日会下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这一场火，就是给你们的警告！”</p>
“警告？”</p>
徐和只觉得汗毛倒立，自己的心脏都仿佛骤停了。</p>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p>
“不错。”</p>
陈暮朗声道：“我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算到今日有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也是在告诉你们官军剿贼的决心，告诉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p>
黄巾士兵们都愣住。</p>
徐和大声呵斥：“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在欺骗你们。这是黄天在庇护，是上天给我们的帮助！”</p>
陈暮皱起眉头，冷声道：“徐和，到现在你还想蛊惑民心。你要知道，就算今天下雨，大火熄灭。再过几日，等雨水没了，我照样还可以纵火，难道你就觉得，我每次纵火的时候，都会有雨下吗？”</p>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愕然惊住。有些士兵手中的刀，竟是不自觉地掉下来，砸在自己脚上，都没有感觉。</p>
对啊。</p>
就算今天有雨，也只能算侥幸。</p>
以后不可能天天有雨。</p>
到时候官军还是得纵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p>
只要官军真的敢纵火，那么他们还是必死无疑。</p>
那种在大火前束手无策，绝望等死的感觉，今天已经感受过一次了，没有人再想来第二次。</p>
这番话后，哪怕徐和再有威望，所有士兵的眼神看向他，都充满了不善。</p>
徐和同样愣住。</p>
因为陈暮说得对。</p>
这一次官军纵火，老天是下雨了。</p>
可以后呢？</p>
等天气干了以后，官军还可以继续纵火。</p>
不可能每次官军纵火都那么巧，指望着老天爷帮忙，那么天公将军也不会大败。</p>
如果将来官军继续围攻他们，继续放火的话，他们最后的结果，也无外乎被烧成焦炭而已。</p>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是失魂落魄，头一次，他坚定的内心，充满了动摇。</p>
“徐和，该投降了！”</p>
陈暮叹息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降，不仅我不杀你，还会向朝廷为你奏功，二县百姓，也会妥善处理，你觉得如何？”</p>
“将军，降了吧。”</p>
“是啊将军，我不想被烧死。”</p>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将军你真的只考虑你自己吗？”</p>
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刀，一声声问责仿佛敲打着徐和的内心。</p>
徐和惨然一笑，跪在地上，轻声道：“徐和，降了。”</p>
“噢噢噢噢噢噢！”</p>
官军们纷纷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p>
刘备四处看看被烧焦的山林，又抬头看向天空的雨水，又想起自己要为四弟背负骂名的誓言，这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p>
但不管是官军还是黄巾兵，至少这一刻没有人会悲伤，即便是徐和，也觉得或许这声投降没那么难受。</p>
因为每一个黄巾兵的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都跪倒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反抗。</p>
这一策水火攻心之计，宣示着陈暮洞察人心之高明。</p>
同时，此战之后，青州皆平。</p>
刘备。</p>
正式拿下青州全境！</p>
陈暮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哥，微微一笑。</p>
大哥。</p>
我这个人呢。</p>
或许有那么点坏。</p>
但。</p>
真的不会屠杀百姓哦。</p>
我保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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