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歌与辛瑞落在一矮山脚下，这儿林子甚密，两人藏入其中。辛瑞道：&ldo;快些将这天师法宝扔了，不然追兵源源不绝。&rdo;
利歌叹道：&ldo;可惜不知这其中原理。这玩意儿落到他们手里，也是阴魂不散，却偏偏毁不掉。他们就是凭借此物追上你的，记得么？&rdo;
辛瑞道：&ldo;照我看来，只要离他们远了，就算他们取回此物也追不上咱们。&rdo;话虽这般说，但却显得毫无把握。
利歌无奈说道：&ldo;我师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道术士，只可惜我未从他那儿学过道术。&rdo;突然间想起一事，道：&ldo;有了！&rdo;
辛瑞眨了眨眼，道：&ldo;你有法子了？&rdo;
利歌持剑在手，在地上挖出一个坑来，再将掌心划破，滴血在天师法宝上，之后将其掩埋。
辛瑞道：&ldo;也不知有没有用。&rdo;
利歌道：&ldo;师父说过，古来事物皆相生相克，这法宝克制尖牙鬼，尖牙鬼的血必然也能减弱这法宝，我再将它深埋，他们就算有感应再灵敏的宝物，也未必能找出它来。就像美酒藏在坛子里，如何能闻得到？&rdo;
辛瑞将信将疑，但也觉得唯有如此处置。
两人行了七、八里路，找一处隐蔽的草地，利歌劝道：&ldo;你睡会吧，轮到我守夜。&rdo;
辛瑞笑道：&ldo;算你讲信用，还记得我俩约定。&rdo;说罢躺倒在地，利歌见她睡姿极为古怪，直挺挺地仰躺着，好似一具僵尸，心底发毛，又有些好笑。
辛瑞道：&ldo;你笑什么？&rdo;
利歌见她精神十足，说道：&ldo;没什么，你怎地不睡？&rdo;
辛瑞双眼紧盯着利歌，道：&ldo;我见你笑得诡异，便睡不着了，我这人一贯独处，遇上怪人，总是十分警醒。&rdo;
利歌摇头道：&ldo;你还怕我害你？咱们俩是一丘之貉，都是妖怪，你大可放心。&rdo;
辛瑞&ldo;嗯&rdo;了一声，却仍不睡，她道：&ldo;你似极为聪明，鬼点子不少，想到去骨地长城的办法了么？&rdo;
利歌道：&ldo;我半点也不聪明，只是遇上的怪事比较多，知道的比旁人更多一些。但在镇上人生地不熟的，远不如姑娘你了。&rdo;
辛瑞道：&ldo;那好，我来想法子，等过两天，咱们可以去集市上转转，我识得几个人，路子很宽。&rdo;
利歌笑道：&ldo;想不到你在这儿有朋友，是你的雇主？&rdo;
辛瑞也笑着答道：&ldo;是掮客，可不是什么朋友，雇主都胆小的紧，不愿见咱们这些杀手。&rdo;
利歌回忆在酒楼中所见景象，道：&ldo;那些佣兵打手，各个儿粗鲁蛮横，你在里头当真是一股清流，再显眼不过了，他们就算不知你神功惊人，也多半争先恐后的来与你结交。&rdo;
辛瑞道：&ldo;可不是吗？有些混账当真可当真混蛋！&rdo;
形骸见她笑容欢畅，又带有些少女的顽皮羞涩，问道：&ldo;有人对你动手动脚？&rdo;
辛瑞忽然弯腰坐起，格格格地轻声发笑，一时秀发乱颤，娇躯轻抖。
利歌道：&ldo;怎地笑成这副傻样？你到底睡不睡了？&rdo;
辛瑞嗔道：&ldo;你才傻呢，我和你说，那地方什么样的杂碎都有，我识得的掮客上一回出高价，说有人请我陪睡呢，你猜出价多少？&rdo;
利歌甚是好奇，问道：&ldo;多少？&rdo;
辛瑞道：&ldo;十两翡翠，就一晚上。&rdo;说着掩嘴而笑。
利歌觉得这位杀人如麻的同胞言语其实甚是单纯，正与寻常十七岁的少女无异，想来是她这许多年来孤身一人过活，虽懂得些尔虞我诈，但却心无城府，不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尤其是一位她无需提防，也不会提防她的同胞。他忽然又深深怜悯辛瑞：他这数月来独自过活，已体会到了孤独之苦，而辛瑞一辈子不知比利歌更孤独多少倍。利歌尚且体会过亲情与快乐，而辛瑞呢？他记得形骸说过这女子从很小的时候起，父母就全都死了。
他道：&ldo;你这般冰清玉洁的姑娘，绝对不会答应。&rdo;
辛瑞得他夸赞，脸上一红，道：&ldo;当然不肯啦，我是尖牙鬼，瞧见凡人，只想着法儿忍着不吃不杀，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不过集市中没多少好人，咱们可得提防着些。&rdo;
她又躺了下去，盯着利歌左瞧右瞧，利歌猜测她此生从未与人亲密相处，如今遇上了同类，于是兴奋的睡不着觉。
辛瑞又问道：&ldo;国主，你有许多妃子孩儿吧。&rdo;
利歌回答：&ldo;我有两个妻子，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rdo;
辛瑞眼神变得凝重同情，她问道：&ldo;那你算得上是个好男人，这儿的屠夫小贩都有三妻四妾。&rdo;
她稍稍迟疑，终于再度问道：&ldo;他们说，你被李耳国师陷害，发了狂，死在了他手上。你现在活得好好的，但你的亲人呢？&rdo;
利歌朝她笑了笑，示意并不介意她询问，答道：&ldo;她们落在李耳手上。&rdo;
辛瑞感到他的笑容甚是心酸，不像是二十多岁的男子应有的模样，她道：&ldo;我可以帮你把他们救出来。南边反李耳的人很多，他焦头烂额的，防备必然松懈。&rdo;
利歌说道：&ldo;不，我们这样的人太危险，这诅咒一天不消，我决不能靠近我的亲人！&rdo;
他暗暗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上头残留着母亲的血肉，无论他如何清洗，甚至剥去自己的皮肤，这带罪的血也不会褪去。他必须找到拜登，觅得解脱之法，随后才敢期望与妻儿重逢之时。
辛瑞察觉利歌心情低落，轻声道：&ldo;对不起，我不该乱说。&rdo;
利歌说：&ldo;你是尖牙鬼，我也是尖牙鬼，我们都是有罪之辈，因此什么事都无需隐瞒。&rdo;
辛瑞顿了顿，又颤声道：&ldo;我理解你，这世上也唯有我能理解你。我知道那感觉，我们的神智是清醒的，但饥饿顷刻间令咱们变得残忍无道，就算是亲生祖父母都能杀了来吃，吃完之后，又会极度恐慌，脑子里时时刻刻似乎都有不甘心的鬼怪，想要吃我的骨头和肉，以此复仇。&rdo;
利歌说道：&ldo;所以你不怎么睡觉？&rdo;
辛瑞道：&ldo;是，所以我极少入睡，所以我不断杀人，那样我就不饿了，我就不怕了，我杀了人后，他们的魂魄也似乎住进我的脑子里，祖父母便不会寂寞，也无暇再纠缠我了。&rdo;
利歌面向着她，道：&ldo;你只管睡，我会守着你，什么鬼魂都不必怕。&rdo;
辛瑞笑道：&ldo;你这英雄王武功只怕有限，我不是很放心哪。&rdo;
利歌皱了皱眉，道：&ldo;姑娘，你这般信不过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若不睡，就是不把我当朋友，而把我当色鬼了？&rdo;
辛瑞面泛红晕，道：&ldo;你敢，我是尖牙鬼，凶起来会吃人的。&rdo;
利歌笑道：&ldo;我也是，所以我都知道，睡吧，不然我心里就不痛快，就仿佛你瞧不起我一般。&rdo;
辛瑞啐了一声，侧过身子，闭上眼，她真的已很久无眠，过不多时，她已睡得很熟。
利歌心想：&ldo;能遇上她，当真是我的运气。若只有我一人，确确实实无法前往骨地长城。&rdo;
在他心底，隐隐觉得与辛瑞带来的这份姐妹般的亲情，远比她的武功机智更为重要。利歌独自流浪了数月，本已在崩溃的边缘，唯有依靠奏乐才能稍稍缓解，但与辛瑞有说有笑，毫不顾忌的谈论自己的凶残，自己的疯狂，自己的罪恶，自己的狼狈，反而令尖牙病不会轻易发作。
丛林中微风吹过，沙沙作响，月亮缓缓转动着，令树木的影子变化万千，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妖异。
利歌看了看辛瑞恬静的脸，久旱逢甘露，由于缺觉太久，她睡得很熟，不会轻易惊醒。
利歌走向左侧林地，约走了一盏茶功夫，敌人终于露出了踪影。
月光照亮林间，雪白的雾在夜幕中涌动，雾中，有一人凝立不动，此人身躯高大，穿一身花里胡哨的红白袍子，似拿着一剑一盾。
利歌朝那人走去，离得近了，看清那人的盾表面是一张狰狞的人脸，那人的剑长满尖刺，好似一大锯子。而那人的面孔更是奇特，像是发怒的狮子。
利歌说道：&ldo;不意深夜林中，竟会遇上行人，瞧阁下的架势，似乎并非是来夜间散步的？&rdo;
那人开口说道：&ldo;我是万妖女皇手下，叫做弑蛮。&rdo;
利歌奇道：&ldo;万妖女皇？&rdo;
弑蛮点头道：&ldo;世人称她为圣莲女皇，但对我等而言，她是万妖女皇。&rdo;
利歌点头道：&ldo;万妖女皇让你来找我何事？&rdo;
弑蛮哈哈大笑，震得树木哗哗摇晃，利歌有些担心他会吵醒辛瑞，毕竟自己承诺过她可以安然入睡，什么都不必担心。笑声犹在回荡，只听弑蛮说道：&ldo;离落国主，她要请你回龙国一趟。&rdo;
利歌双手拍了拍身子两侧，笑道：&ldo;我一穷二白，也非昔日国主，她捉拿我没有半分好处。&rdo;
弑蛮道：&ldo;她要招徕人才，为她效命，听说你很有本事，又认得那奸贼孟行海，所以对你很是执着，命我亲自来此。&rdo;此人语气甚是傲慢，自视甚高。
利歌说道：&ldo;听你这么说，那我对你更没用了。&rdo;
弑蛮道：&ldo;你说的话对我有如放屁，什么有用没用？老子可不是请你，此事可由你不得！&rdo;
利歌道：&ldo;第一，我这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帮倒忙而已。第二，就算我死上千万次，也绝不会背叛师父。第三，你非但捉不走我，反而会死在这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