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道:&ldo;雪儿,你可知此为何处?&rdo;
白雪儿蓦然回神,摇头道:&ldo;不知,师父教我。&rdo;
形骸叹道:&ldo;有我这无所不知的明师,却有你这万事不知的徒弟。若无我陪伴,你决计来不到此地。&rdo;
白雪儿笑道:&ldo;那是自然,徒儿我是绣花枕头,只是长得好看,惹人喜爱罢了。&rdo;
形骸道:&ldo;对一人而言,样貌如何,其实并不要紧。像你师父也是一表人才&rdo;
白雪儿大乐,道:&ldo;师父,我皮厚,你比我还皮厚,都是你把我教坏啦!&rdo;
形骸一愣,这才答道:&ldo;此地非虚非实,非阴非阳,非真非假,非生非死,非白非黑,书上说叫做黄昏境地。&rdo;
白雪儿&ldo;嗯&rdo;了一声,道:&ldo;黑灯瞎火的,我看叫夜晚境地才对。&rdo;
形骸心知前方的敌人神秘莫测,非同寻常,竟将这混沌离水腐蚀成这般模样,不禁如临大敌,他有些后悔带白雪儿下来,可有她陪伴,又心生勇气。
斜斜向下,竟行了十里地之深,眼前终于有光照明,但仍甚是幽暗,所到之处地形开阔,已然脚踏实地。
他们身在一地下的树林中,四周树木巨大,皆二十丈以上,树皮烂洞破口,有大有小,密密匝匝,好似蜂窝一般。形骸仔细去看,见那破洞皆是一大两小,像是人口人眼,冷冰冰的朝他们望来。
再朝前行,树木愈发奇特,有的树木像是二十多人纠缠在一起,身子扭转而拼接,手足交织而密缝,在眼睛余光中,隐约觉得这些&ldo;人&rdo;转过脑袋,对准形骸他们,可等正视此树,却又没了动静。另有树木上嘶嘶作响,树枝如毒蛇,果实似癞蛤蟆,树皮上到处鼓起,满是囊肿。白雪儿看的心里发毛,与形骸贴的紧紧的,生怕离得远了,形骸便救不了她。
形骸道:&ldo;好一个妖异老巢。&rdo;
白雪儿慌忙道:&ldo;是啊,这地方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rdo;
形骸指着那&ldo;人树&rdo;,道:&ldo;这树木确是人变得。&rdo;说着冥虎剑一划,树皮裂开,从中流出人的内脏来,已然腐烂得触目惊心。
白雪儿惨叫道:&ldo;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rdo;扭过头,眼睛埋在形骸肩膀上。
形骸道:&ldo;听说绿衣山中有沼泽,多有蛮族失踪,看来都在这里。&rdo;长剑上燃起黑色剑芒,朝一处刺去,一棵大树剧烈颤动,发出哀鸣声,树干上出现裂缝,从裂缝中走出个墨绿色的人。此人穿长袍,浑身树汁,面貌尖瘦,双目绿油油的,头上有一圈妖艳的花环,手中持一绿色法杖。
白雪儿&ldo;啊&rdo;地一声,道:&ldo;什么人?&rdo;
形骸道:&ldo;他是黑暗神。&rdo;
白雪儿道:&ldo;什么什么黑暗神?&rdo;
形骸暗骂她朝闻夕忘,道:&ldo;我教过多少回了?远古时天庭与灵阳仙联手对付巨巫,战胜之后,那些曾经投靠巨巫的仙神被判极刑,有些逃到最阴暗、最险恶的地下,远离人烟,就成了黑暗神。&rdo;
白雪儿登时想了起来,道:&ldo;那般久远之事,我怎能想的起来?&rdo;
形骸微觉沮丧,道:&ldo;我记得我上个月才刚说过。&rdo;白雪儿笑道:&ldo;我脑子没师父你好,须得你时时刻刻提醒我啊!&rdo;
形骸被她高帽子一戴,精神一振,登时叹道:&ldo;这话倒是不假。&rdo;
那黑暗神踏上一步,身躯显得高大,遍体散发阴森、怨憎的气息。形骸心想:&ldo;他或许曾是辉煌光明的神祗,但历经万年的堕落,成了畸形、歹毒的怪物,比妖魔更令人胆寒,更残忍无道。&rdo;
只听这怪物喊道:&ldo;你们闯我圣地,居然仍不怕死?&rdo;
白雪儿一吓,忙道:&ldo;不关我的事,是师父找我茬的!&rdo;
形骸道:&ldo;我乃道术士孟行海,你是何方神圣?&rdo;
怪物道:&ldo;我叫魈木,你二人来的很好,我一直在等新的祭品。&rdo;那声音越听越令人不适,每次开口,都仿佛数百人低声说话,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凄苦惨痛,充满绝望,流露疯狂之意。
形骸心想:&ldo;祭品,祭品,黑暗神已被世界遗忘,沦落为天地间的毒虫。神皆需凡人信仰,故而这魈木诱骗活人至此,让他们半生半死,成为他的养料。&rdo;
他身为万仙盟会的首脑之一,对地庭诸神并无偏见,且生平认得的地神中善恶各半,但这些黑暗神无疑极度奸邪,无论他们曾经有何苦衷,如今已无可饶恕。
白雪儿突然察觉足下有异,似有事物缠上她脚踝,白雪儿尖叫一声,身上燃起雾状阴火,长剑一斩,将那偷偷摸摸袭来的蔓藤斩断。不料蔓藤竟仍活着,长出脑袋,成了一条毒蛇,咬向白雪儿,白雪儿急忙补上一剑,将那毒蛇斩杀。
形骸见那黑色蔓藤涌动如潮,数量茫茫,喊道:&ldo;雪儿,你莫离开这金圈!&rdo;说着手指遥遥一转,白雪儿足下出现一圈金环,径长六尺,蔓藤欺近,立时被震得粉碎。
白雪儿放下心来,笑道:&ldo;师父,我自个儿能应付得了。&rdo;
形骸道:&ldo;有我在此,你不必犯险。&rdo;
白雪儿心中一甜,道:&ldo;还是师父最体贴啦!&rdo;
魈木怪叫,一个手掌变作黑刀,另一手掌紧握法杖,先法杖一指,离形骸最近的几棵&ldo;人树&rdo;上蓦然吐出黑水。形骸身子化虚,黑水落了个空,洒落在地,地面登时长出一棵棵黑草,若沾上人体,那人立刻便沦为草木。
魈木也化作虚体,追上形骸,黑刀劈落,形骸冥虎剑一挡,那黑刀立刻断裂。但魈木手臂切口处又长出一段黑刀,朝形骸刺来,同时那断裂的黑刀变作数条毒蛇,张嘴就咬。
形骸拍出一掌,毒蛇、黑刀、魈木霎时全遭石化,魈木厉声哀嚎,被困在一块大石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形骸手指在魈木额头间一点,使出星知释者所传的木龙封神法,魈木神色惊恐,嘴巴成圆形,&ldo;啊啊&rdo;低呼,却说不出话来。
白雪儿见状大喜,道:&ldo;师父,成了么?&rdo;
形骸道:&ldo;成了,你出来吧。&rdo;话音刚落,洞中所有怪树尽皆自行焚烧起来,发出凄厉尖叫,白雪儿心惊肉跳,慌忙塞住耳朵,过了一盏茶功夫,众邪物才毁灭殆尽。
白雪儿左右张望,欣慰不已,笑道:&ldo;外头那老巫婆被骗啦!这儿哪有什么巨巫?而且这黑暗神看似可怕,也不如何厉害。&rdo;
形骸暗笑白雪儿见识低微,答道:&ldo;魈木体内灵气在龙火功六层之上,但对我而言已算不得强敌,就算来十个八个,我也丝毫不惧。&rdo;
白雪儿道:&ldo;对了,你那一掌把人变作石头,倒也好用,能教给我么?&rdo;
形骸点头道:&ldo;只要你肯学,师父精妙武学有的是,但所谓贪多嚼不烂,你须得专心一门,方能有成。&rdo;他那掌法是星知和尚传授的土龙石化掌,与放浪形骸功颇有共通之处,故而形骸一学即会。
白雪儿指指魈木,形骸凝定心神,手掌贴住他额头上,过了半晌,黑暗神身躯瓦解,化作一块闪着金光银辉的铁板。
白雪儿奇道:&ldo;这是这是&rdo;看了形骸一眼,忙道:&ldo;你别提醒我!啊,对了,这是星铁!你教过我的!&rdo;
形骸心中叹息,暗忖:&ldo;这你都要想半天?雪儿天赋极高,但不求上进,偷懒荒废,实是天下罕有。有徒如此,算我倒霉,不如就用这星铁替她锻造一柄神兵,我今后好省心一些。&rdo;念及于此,将那星铁拾起。本来这将仙神熔化为星铁的法子极为艰难,需耗时良久,且需获得高位神许可才行,但形骸结合星知所教与放浪形骸功,只需一炷香功夫就成。
白雪儿道:&ldo;师父,这地方不好,不好得紧,咱们快些出去,行么?&rdo;
形骸摇摇头,指了指洞穴深处,白雪儿道:&ldo;里头还有宝物?&rdo;
形骸道:&ldo;是巨巫。&rdo;
白雪儿汗毛直竖,嚷道:&ldo;巨巫!&rdo;
形骸重复道:&ldo;巨巫。&rdo;
白雪儿喊道:&ldo;为何黑暗神与巨巫会勾结在一块儿?&rdo;
形骸叹道:&ldo;黑暗神本就效忠于巨巫,他们若不合谋,反而古怪。&rdo;说话间,迈步行向更深邃的阴影中。
白雪儿无奈,喊道:&ldo;师父,等等我!&rdo;跑上几步,握住形骸左臂,形骸感到她小手抖得厉害。
形骸知道白雪儿极为害怕,但到此地步,也怪不得她。她十分清楚巨巫骇人之处,但仍有勇气跟来,已经难能可贵。巨巫是太古时天地的统治者,创造了世间万物,连诸神也不例外,世人凭借本能,便能体会巨巫震慑人心的气势。他们庞大至极,并非个体,而曾是一个世界的象征,万千灵魂的聚合体。
准确说来,只是曾经如此罢了。
那巨巫低着头,弯着腰,双膝跪地,双手被铁链绑在山洞顶上,他目光无神,神色痛苦,身上肌肉糜烂,斑驳破烂。他体内残存的灵气微弱无比。
白雪儿惊恐地问道:&ldo;这是怎么了?他在做什么?&rdo;
形骸问道:&ldo;你是哪位古神?&rdo;
巨巫嘴唇颤抖,过了半天,才道:&ldo;我姓名已已然遗忘,杀了杀了我。&rdo;
形骸道:&ldo;你怎会沦落到这地步?&rdo;
巨巫道:&ldo;龙蜒龙蜒夺取了我所有法力,将我将我困在此间,令我令我破坏此地龙脉。&rdo;
形骸想起那夸父来,他若未借费兰曲逃脱,下场多半也是如此。形骸心情沉重,忐忑不安,道:&ldo;他为何要这么做?&rdo;
巨巫摇头道:&ldo;我不知道,龙蜒龙蜒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新的阴谋。&rdo;
他显得畏惧万分,这曾经超乎想象的巨人生不如死,已丧失了存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