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 七十 少女藏奥秘

形骸不知那盗火徒为何捉李银师,但料来有重大阴谋,顾不得伤势,赶往那石碑方向。途中他散播梦墨,瞒过一应尖牙鬼。他虽吸食了那木枯竭体内妖火,缓解了伤情,可越临近那石碑,便越感到压抑沉痛,伤口中似长满了蛆虫,扭动着、撕咬着,形骸望向伤口,却什么都未瞧见。

或许那虫子是无形的,虫子也能变作幽灵?

形骸管不了,他只是赶路。因妖火之故,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常人情绪涌了出来,他焦虑而担忧,他愧疚而自责,他不明白这石碑象征着什么,预示着什么,他寻求古神的智慧,但古神却不合时宜的沉睡着。

形骸只能靠自己。

川枭或许是将李银师当做祭品,此人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很可能李银师已然死了。即使未死,他身负重伤,又如此临近阴影境地深处,也许也许此刻状况比死了更可悲。

欧阳挡临死之前,将李银师托付给形骸,形骸对李银师自无半分情意,但他欠欧阳挡性命,唯有竭力报答,至少将李银师救下来,还了这份恩情。哪怕希望再如何渺茫,也不是形骸退缩的借口。他记得自己曾发过誓,这世道但有妖邪作乱,形骸就会奋不顾身的去追杀,去狩猎。无论他是活人也好,活尸也罢,那是骸骨神的道,也是形骸的道,他将不计个人安危,不计自身代价,不去想敌人如何古老,如何狡猾,如何神秘,如何可怖。

突然间,空中传来鸣叫,形骸见怨灵变作实体,飞扑下来,那怨灵披着一身极破烂的黑袍,高大得犹如杉树,轻快地犹如蝴蝶。

形骸劈出一道雷电,那怨灵中招后尖啸一声,继续向前,一掌打向形骸。形骸右手一挡,只觉一股腐朽之气渗透入体,它竟极为厉害,功力堪比欧阳挡。

形骸指尖丝线纷飞,将怨灵缠住,怨灵双目放光,喊道:&ldo;你终将归于湮灭,终将被虚无吞没!一切都将如此!&rdo;

它体内灵气近似冥火,形骸运转放浪形骸功,吸取它的功力,怨灵哀嚎起来,一点点枯萎僵直,最终化作紫色、明亮的石头。

形骸一震,心想:&ldo;这是紫翡翠么?&rdo;他伸手摸了摸,确实如此,且甚是精纯。

放浪形骸功能将幽灵锻造成紫翡翠?

他想起当年麒麟海上,自己的冥虎剑与沉折的苍龙剑皆是由一土地爷熔化铸造而成。

神几乎不会死去,但若真的死了,会化作星铁。幽灵同样不会死,一旦消亡,则会变作这紫翡翠么?

天与地、生与死,灵魂与心灵、生灵与死物,万物皆由真气构成,真气可化作万物,万物也可化为真气。

形骸霎时顿悟,他右手捧起那紫翡翠,心中闪过一念:&ldo;紫翡翠并非真正的翡翠,而是古书中记载的魂铁,因其中有魂魄残余,因而呈现紫色。&rdo;

那紫翡翠消散为真气,溶入形骸掌心。

就在此时,数十道黑气从天而降,直冲形骸脑袋,快如离弦之箭。形骸右掌一拨,真气化作紫翡翠,紫光绽放,犹如铜墙铁壁,众黑气当即绕道,落在一旁。形骸见这些鬼魂遍体漆黑,身形模糊,认得正是归墟妖。

众归墟妖虔诚念道:&ldo;旱魃,迷宫之主,引魂魄迷路走失,于走失中领悟虚无境界!&rdo;

形骸道:&ldo;何谓迷宫?&rdo;

众归墟妖道:&ldo;迷宫包围世界,迷宫潜藏坟墓,迷宫无处不在,迷宫无可破解。&rdo;说罢又朝形骸扑来。

形骸吐丝织网,刹那间将归墟妖缠住,但归墟妖力气极大,数目太多,又极为狂热,身躯乱动,凶狠挣扎,形骸这蛛网竟难以全数制住,他心想:&ldo;我这蛛网据说是天庭命运金轮的纺机之线,这些怨灵已死,难道竟超出命运之外,无法预测,无法掌控?&rdo;

只见一归墟妖冲向形骸,眼中闪光,似要控制形骸心魂。形骸索性让它得逞,待那归墟妖钻入形骸魂魄中,形骸运放浪形骸功,瞬间将其蚕食分解,它的心灵变作灵魂碎屑,碎屑又化作真气,融入形骸经脉中,他发现归墟妖死后竟变作黑铁。

万物皆以真气为根基,真气流淌,化作力道、灵魂、乃至命运,真气凝固、变作物质、空间、死亡。虚可化实,实可化虚,气可化物,物可化气。

形骸任由归墟妖袭来,与它们比拼意志,平剑剑诀也可用来防护精神,而归墟妖们皆陷入疯狂,看似嚣张跋扈、执着顽固,可其实心灵软弱麻木得很,此刻以心灵取胜,远比以武力取胜容易。

但归墟妖与幽灵越来越多,数目惊人,成千上万,势如天崩地裂,涌向形骸,形骸杀了百来个,纵然真气充沛,却也支持不住,转眼身心复又受伤。他施展梦魇玄功,想蒙混过去,但归墟妖看破此计,紧追不放。形骸难以抵挡,逃了一盏茶时间,再度陷入重围。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来到形骸身边,此人身上披一层淡紫色的轻纱,来者掀起轻纱一角,将形骸罩在其内。众怨灵登时缓下势头,茫然走了几步,纷纷绕道而行。

形骸去看来者,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她约莫二十岁年纪,五官精致,面无粉黛,脸色苍白,一双眼通红得宛如血石,长发如黑色瀑布垂落。形骸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儿。

女子朝形骸竖起食指,遮住嘴唇,示意他莫要出声。形骸见到她嘴里犬牙突起,远长过凡人。形骸心想:&ldo;这轻纱又是何物?为何能瞒过归墟妖与怨灵?这女子又是谁?&rdo;

两人来到一座凉亭中,形骸察觉到此地灵气充足,心里一宽:&ldo;这鸿钧逝水竟完好无损?怨灵暂且不会来此。&rdo;

女子收起轻纱,道:&ldo;可以开口说话了。&rdo;

形骸听出那声音,心头一凛,道:&ldo;饿女尸?&rdo;

女子摇头道:&ldo;我叫辛瑞,饿女尸是旁人胡乱叫的。&rdo;

形骸心中警惕万分,拔剑在手,冷冷道:&ldo;你救我性命,但又有何诡计?&rdo;

辛瑞凝目看他半晌,道:&ldo;真打起来,我未必敌得过你,可你我原不必交手。&rdo;

形骸道:&ldo;你杀人吃人,更害死了数以万计的人,罪恶滔天。&rdo;

辛瑞摇头道:&ldo;我也是被川枭所骗,此事发展至今,远远超乎我预料之外。再说了,老虎狮子也杀人吃人,那是天性,自身也奈何不得。更何况我确实救了你,你难道不知感恩么?&rdo;

形骸迟疑片刻,还剑入鞘,道:&ldo;你给我从实招来!&rdo;

辛瑞冷笑道:&ldo;你若客客气气的问,我倒愿意开口,但你若这般傲慢审问,我立即扭头就走!&rdo;

形骸无奈,沉住气,低声道:&ldo;还请姑娘从头到尾,告知我此事来龙去脉。&rdo;

辛瑞叹了口气,道:&ldo;我与川枭他们走到一块儿,是因为一件事物。&rdo;

形骸道:&ldo;什么事物?&rdo;

辛瑞朝他眨了眨眼,抿嘴半晌,道:&ldo;断翼鹤诀,就像缘会一样。&rdo;

形骸瞪大双眼,直视辛瑞,眼中似有火在烧,手掌中再度伸出剑来。辛瑞露出微笑,道:&ldo;正如缘会所说,你这人当真暴躁易怒。&rdo;

形骸怒道:&ldo;缘会现在何处?&rdo;

辛瑞目光冷淡,并不答复,形骸稍稍冷静下来,道:&ldo;我激动失态,向你道歉,姑娘尽管说,我不再打岔。&rdo;

辛瑞道:&ldo;你去过归田居,已知道我的往事了?&rdo;

形骸想起那令人心寒的故事,低声叹息,点了点头。

辛瑞露出苦笑,又道:&ldo;那年,我被爹爹他们关在尸窖中,闻着尸首与药水混合的气味儿,因恐惧而觉醒,又因饥饿变作尖牙鬼,但就在我失去理智的时候,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我见到紫色的仙鹤向我述说超乎常理的秘密。所以我纵然变作尖牙鬼,却未丧失理智。我知道该如何隐瞒自己,收敛那饥饿。也知道如何剖开尸体,只吃内脏,随后令尸首外表复原如常。&rdo;

形骸道:&ldo;但你杀了宫中无辜的宫女!&rdo;

辛瑞道:&ldo;你真是无知,那些宫女并非无辜,她们奉王后旨意,害死许多年轻的姑娘,碰巧也想杀我,岂非自食恶果?&rdo;

形骸不知她言下真伪,但此刻有求于她,唯有暂且置之不理。

辛瑞又道:&ldo;我吃不下寻常食物,吃了就会呕吐,只能吃人的脏腑,那是我罹患的恶疾,非如此不可。我忍耐这食欲,长年累月的不吃东西,但总有病发的时候。&rdo;

形骸道:&ldo;你可以设法医治!&rdo;

辛瑞道:&ldo;龙火者患上尖牙病是治不好的。&rdo;

形骸皱眉道:&ldo;你没试过,如何知道?&rdo;

辛瑞道:&ldo;你怎知我没试过?不然我为何去找归田老人?&rdo;

形骸望向亭外,顿了顿,道:&ldo;你去找归田老人时,早已与木枯竭、川枭见过面,你是为了打探尸魃阵的奥秘,当那秘密入手之后,你们就杀了他。&rdo;

辛瑞露出淡定、温婉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妖异鬼魅,就仿佛野兽像人一般微笑,令人颤栗。

她答道:&ldo;除此之外,我也是为了治病。归田老人所作所为祸国殃民,难道不该死么?他压根儿就不想治我的病,而是想将我症状重现于旁人身上,制造一个又一个怪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