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爪身子摇晃,双唇中涌出血来,形骸忙将他扶住,他听红爪胸中气息衰弱,知道他命在顷刻,急用治疗水送入红爪喉咙,但红爪失血过多,而治疗水也不能起死回生,他双眼渐失神采,似怕极了冷,微弱抖动着。
形骸急道:&ldo;红爪爷爷!红爪爷爷!你醒醒,你定要活下去!&rdo;
红爪哈哈大笑,嘴里冒出血泡来,他道:&ldo;我一生对得起苏母山,死了也再无遗憾。&rdo;
形骸道:&ldo;你不会死!不许说丧气话!&rdo;
红爪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红翡翠,交给形骸,道:&ldo;让安佳继承我的衣钵,带她去找派若何,我早该察觉到,我早该察觉到&rdo;说了两句,老泪纵横,就此咽气。
形骸泪水夺眶而出,死死抱住红爪,捏住他僵硬不动的手。他虽与红爪相处不过数日,但这位老人慷慨豪迈,为人侠义,身为岛主,却一生清贫公正,待自己又是极好,不惜以命相护,面对马炽烈也毫不屈服。形骸心底纵然对苏母山又再多不满,对这位老英雄却一直佩服不已。此刻他在形骸眼前惨死,形骸心生悲伤、痛恨、懊悔、无助之情,仿佛死的是自己的亲人。
他心想:&ldo;我我若早来片刻,他说不定能活。我为怀觅晨耽搁了许久,终于害了红爪爷爷性命!形骸,你好糊涂,你这大蠢蛋,大傻瓜,大疯子!&rdo;
他心中又替自己辩解:&ldo;你又不是苏母山的人,此地满是罪恶,终难逃一劫,这红爪也难辞其咎,死了又有何可惜?他为苏母山操劳一生,此刻与这儿共存亡,岂不是理所应当的?&rdo;
形骸霎时满腔悲愤,狠狠抽自己一嘴巴,他恨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只因他仰慕红爪,便无法接受红爪的死,更不知该如何向安佳交待。
忽听窗外一声惊呼,形骸一抬头,见安佳傻站在外,似成了木头,过了片刻,她从头到脚都在哆嗦,泪水滚滚而下。
形骸也泣道:&ldo;安佳,是我的错,我我来晚了一步。红爪爷爷他已&ldo;
安佳扑了上来,哇哇大哭道:&ldo;师父,师父!&rdo;摸红爪冷冰冰的脸颊,捏他胡子,伤心欲绝,喊道:&ldo;徒儿不孝!您叫我早上来学功夫,徒儿偷懒晚起,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徒儿该死,徒儿该死!徒儿还想偷偷溜出苏母山,抛下您老人家!徒儿真是没用,徒儿真是坏透了!&rdo;
她大声诉说心情,向红爪忏悔,但红爪已化作尸体,全然听不见了,于是安佳陷入更深的哀伤中。
形骸忽然想:&ldo;我有冥火,我可以让他活过来!&rdo;
但活过来之后呢?他成了活尸,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已得了平静,你为何还要再让他活着受罪?不对,不对,最好烧了他的尸骨,让他再也活不过来!
这念头让他寒冷彻骨,他拉住安佳,将红翡翠交给她,道:&ldo;这是信物,他让咱们去找派若何女王!&rdo;
安佳一擦泪,咬咬牙,朝红爪最后磕了三个响头,她用力颇大,脑门上红肿出血,但她却毫不在乎。随后她接过翡翠,塞入怀里。
此时,见城中多处着火,黑烟直升,远方有人惨叫,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终于有人喊道:&ldo;海盗!海盗!&rdo;
形骸想:&ldo;那并非海盗,那比海盗可怕的多。&rdo;
安佳登高眺望,见各处皆有敌人,遇上官兵就杀,她表情痛恨,又有些恐惧,道:&ldo;行海,我们去金树荷叶国。&rdo;
形骸急道:&ldo;我得先去找缘会。&rdo;
安佳道:&ldo;那得快些了!&rdo;
两人隔层跳落,不久到了地面,脚底生风,不久到了客房,此处已乱作一团,众房客酒客皆人心惶惶。形骸顾不得旁人,抱住缘会,缘会问道:&ldo;行海,怎么了?&rdo;
形骸道:&ldo;有坏人打过来,咱们去港口!&rdo;说罢背住缘会,又用绳索绑紧,如当初从后矿山逃离一样。缘会依旧乖乖的抱着形骸,形骸精神一振,心底希望倍增。
三人赶往港口,只见大街小巷,屋里屋外,到处官兵将士皆受屠戮。那些敌人并非活尸,而是常人,只是皆脸色惨白,像常年不见日光,神色虔诚狂热,不知是从何处而来,一边杀人,一边喊道:&ldo;为了盗火神!&rdo;
安佳大怒,身上金光大作,化作猫人,上前几爪,将数个教徒杀死。但有更多教徒朝她袭来,安佳全力施展阳火神功,众教徒功夫虽高,却依然不是安佳对手。
形骸上前几剑,替她杀尽敌人,道:&ldo;别恋战,快走!&rdo;
安佳怒道:&ldo;难道就这样算了?咱们全力抵挡,未必便败。&rdo;
突然间,只见极远的地方,一座塔楼被烈焰焚烧,塔楼上的人全往外跳,一个个惨叫而死。安佳脸上变色,道:&ldo;斩盗塔?斩盗塔也被烧了?&rdo;这斩盗塔是红爪麾下高手所聚之处,其中人物并非月舞者,但武功内力尽皆高强,有不少武功更在安佳之上,想不到敌人率先将那处攻陷。
形骸见有两人站在塔顶,俯瞰下方,一人是个清瘦老者,头戴鹤冠,身披鹤氅,大袖飘飘,足踏云履。另一人身躯丑陋得极为骇人,似乎有六条胳膊,皆无人皮。
形骸见那两人,心中惊骇万分,隐隐只觉这两人体内冥火深湛,任意一人皆未必弱于红爪、沉折。好在那高塔离此太远,他们也并未朝此看来。
转过数个街市,安佳指了一条小路,两人钻入一园林,走隐秘处所。这园林甚是僻静,并没有敌人来这儿。
安佳稍稍安心,复又悲上心头,靠着墙哭了起来,形骸自也难受,握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相劝。
安佳泣道:&ldo;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师父?苏母山为何为何不堪一击?&rdo;
形骸道:&ldo;他们是盗火教的,是那些盗火徒就是活尸所创。他们已谋划多年,势头才会如此猛恶。&rdo;
安佳道:&ldo;就是你与沉折在普修古墓里碰上的那些?就是杀银老爷的妖魔?&rdo;
形骸此刻已理清前因后果,道:&ldo;普修古墓里的那个亡人蒙在多年前离了古墓,创立了这盗火教,将世上活尸招致麾下。他看穿苏母山与所有邻近岛屿皆已反目,孤立无援,又是商道交汇之处,其中黑铁矿藏丰富,所以对此地势在必得。先前炸开普修古墓,放出其中活尸的人,只怕也是亡人蒙委派,他正在召集帮手。其中的坏形尸跑了出来,扰乱各岛海民,其实已显露端倪,可咱们谁也没有留意。&rdo;
安佳咬牙道:&ldo;他好心狠手辣,我非杀他替红爪报仇!&rdo;
形骸道:&ldo;咱们到了港口,与师兄碰头,设法找一艘船,偷偷前往金树荷叶国。&rdo;
安佳在此地居住数年,如今眼睁睁看它沦陷,又如何舍得?她怒意消退,又如陷入噩梦之中,不由得胡思乱想,难以平静。
她迟疑问道:&ldo;你如何知道这一切?&rdo;
形骸道:&ldo;我一直怀疑银二爷与此事有关,所以查了查他的行踪,找到盗火教在此躲藏多年的教徒,她已被我所杀。&rdo;
安佳看了他一眼,神色困惑,露出尖牙,形骸吃了一惊,道:&ldo;安佳,你别乱想。&rdo;
缘会也道:&ldo;安佳姐姐,你莫要错怪了行海。&rdo;
安佳哭道:&ldo;行海,对不住,我脑子太乱。我恐怕眼下没法与你们一起回龙国啦,我要找派若何女王,帮她挽回局面,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师父。今后之事,只能今后再说了。待报仇之后,我才会与你与你相好。&rdo;她感到这世界一瞬之间上下颠倒,她原先那念头太过幼稚可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形骸心想:&ldo;是啊,你经历了这场苦难,不再是任性的小丫头了。&rdo;于是说道:&ldo;我与你一起留下来,不能任由麒麟海沦陷,也不能任由这亡人蒙作恶。待解除这危机,咱们一起回龙国。&rdo;
安佳&ldo;嗯&rdo;了一声,与他抱了抱,脸上又露出笑容。
出了园林,再过不久,已临近港口,此地更是惨烈,原本是最繁忙,最热闹的地方,至此死的人也越多,地上皆被血液染红,死人横竖各方,颇为宁静,宁静的令人心惊。形骸看着死者难以瞑目的表情,神魂俱震,心中默念:&ldo;但愿你们就此死了,莫要活过来。&rdo;
形骸与安佳见有盗火教徒各处走动巡逻,人数众多,极为严密,已将这港口锁死。两人藏在几个大木箱处。形骸指了指一艘船,道:&rdo;单箭船!我和师兄约在此处碰面。&rdo;
安佳点头道:&ldo;这艘船太大,咱们找一艘小点的船,唉,若是能悄然出海就好了。&rdo;她又往另一头看去,凄然道:&ldo;本来码头守备严密,可怎地一下子&rdo;
形骸道:&ldo;你不知那些盗火徒有多厉害,其中有几人更未必弱于红爪,他们突然发难,里应外合,确实难以抵挡。&rdo;
安佳咬牙道:&ldo;我不信城中将士全部溃散,肯定有不少被困在城里。若能将他们聚在一块儿&rdo;
她说话间看着形骸,见他目光悲凉,知道自己设想之事太过艰难,苏母山已然沦陷,单凭一己之力,只怕无可拯救,须得麒麟海众岛全数联合起来。她硬起心肠,不再多想。
形骸低声道:&ldo;我看亡人蒙并非滥杀无辜之辈,城中百姓只要不再抵抗,多半能活,你没听眼下杀戮声已小了许多么?&rdo;
安佳道:&ldo;你怎地帮活尸说话?&rdo;
形骸一愣,心想:&ldo;或许在我心底,我仍盼这些活尸并非铁石心肠,无可救药。我所遇上的盗火徒高手皆非残忍好杀者,那高瘦汉子,那铁甲壮汉,还有怀觅晨,她们对活人都珍惜的很。&rdo;
忽然间,沉折出现在三人身后,形骸一喜,安佳一惊,缘会则吓得闭上了眼。
形骸低声道:&ldo;师兄!你那边怎么样了?&rdo;
沉折道:&ldo;我遇上几个强敌,都杀了,但另有几人太过强悍,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红爪前辈在哪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