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千家万户之中的一座小院，窗口透着朦胧灯光，这是张富贵在县城里的狗窝。</p>
灯影在桌面上晃，桌旁三张严肃的脸，静悄悄。</p>
张富贵只好打破沉默：“你们俩是真不一般，这是捅破天的事了，难道你们都不打算问问我是不是疯了？”</p>
陆航想开口，结果林微抢在陆航之前先说话：“张富贵，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要救那个人？”</p>
“为了国家民族，我张富贵责无旁贷！”</p>
“……”</p>
“好吧，我是受人所托。”</p>
“谁？”</p>
“我不想说。你们只说能不能帮忙就可以了。”</p>
“你被要挟了？”林微对这样的事极其敏感，连带陆航也盯着张富贵看。</p>
“苏姐，有你这一问，帮不帮我都知足。没人要挟我，我是心甘情愿的。”</p>
然后三个人又开始长时间的沉默，后来陆航又准备开口，结果林微又抢在他之前：“我不同意！”</p>
张富贵点点头，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如果我说……你同意帮我的话，事后我就同意正式给你做内线，怎么样？”</p>
陆航看向林微，却没能在她的表情上看到高兴，蛾眉紧蹙，并下意识咬着漂亮的下嘴唇，持续了几秒，她摇头：“这个交易我不能做。”</p>
张富贵这才意外了，吃惊得不眨眼，他没想到林微会拒绝这个提议，这可是他的镇底牌，这张牌让他觉得胜券在握，然而，结果像每一次在赌桌上一样，总是在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出乎意料地输掉所有。</p>
陆航也意外了，难道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么？她所有的努力，包括现在，不就是为了争取张富贵么？</p>
林微不再看张富贵，也不看陆航，只是盯着桌面上的灯火。她当然希望张富贵能够正式成为内线，可她不想这样得到内线；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那个黑暗的夜，也是在县城里，她无助地匆匆在黑暗下的街，与黑暗里的他错过；旅馆地板上的玻璃杯碎片，和夜幕下的火，让她悲伤到以为失去了整个世界，蜷缩在黑暗里哭。</p>
于是桌边的三个人又开始长时间的沉默。</p>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又抬起了头，盯着张富贵：“关于内线的事，必须是你愿意，不能凭交易。如果你放弃劫牢的想法，我可以考虑帮你。”</p>
张富贵再意外，没想到能有这转折，听得有点呆。</p>
“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所以我必须考虑风险。另外，全盘计划必须由我安排。”</p>
“你有计划？”张富贵猛然兴奋，急切问。</p>
“没有。不过我曾经经历过类似任务，这不是靠勇气和战斗就能解决的，失败的牺牲我也见过。劫牢的成功率太低，最关键是要让目标离开牢房，如果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我就能给你做计划。”</p>
别看林微是女人，张富贵从来不敢小看她，就鬼子方面而言，独立团的情况没人能比张富贵更清楚，在狗汉奸眼里这应该是正宗的独立团特务头子，晋县里的共桩全是她下线，宪兵队侦缉队外加警队，都知道晋县里最大的暗线领导代号叫‘黑掌柜’，但没人知道黑掌柜是谁。张富贵猜测，黑掌柜就是面前这位，林微，因为代号是可继承的，何况她又长得那么白！</p>
狗汉奸高兴了，二话不说起来就干活，到厨房去端了水盆回来，稀里哗啦把地给泼了个湿透，都和泥了。看得陆航林微直发呆，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说给屋里净净尘，怕苏姐住着呛。</p>
泼够了水，狗汉奸又拎了个锤子进屋来，把桌上的油灯挪到窗台，抡起锤子当场砸折了一根桌子腿。看得陆航林微直发傻，问他这又是什么情况？他说三条腿的桌子好看，城里现在流行。</p>
扔下锤子把屋里瞧了个遍，狗汉奸这才满意了，拱手要告辞，说侦缉队今晚有会。出大门后回身对要关大门的陆航低声道：“嘿嘿，墙后的暗室让我给锁了，我那床可不宽，千万别谢我，我这是为我姐着想。”</p>
陆航终于满头黑线，看着狗汉奸消失在月色。</p>
……</p>
侦缉队怎么可能半夜有会，狗汉奸直奔了宪兵队。现在他满脑袋里都是林微的要求，目标得离开宪兵队牢房，这仍然是个大难题。宪兵队的关押和审讯根本轮不到侦缉队沾边，那里头除了鬼子就是翻译，真没人能从那里边往外捞人，除非前田队长或者少佐大人开恩，所以张富贵最初是打算凭借陆航和他特战连的狠人们劫牢，现在被林微给否了，要求必须先把目标挪出来再说，张富贵办不了也得想法办，因为没有陆航的火力支持他想劫也劫不成。</p>
不同之处在于，现在他有技术团队支持，只要他想办法把人挪出宪兵队，后续事情全不用他操心，他暴露的风险大大降低，张富贵这狗汉奸很善于领悟，林微说的是想办法让目标‘离开’宪兵队而不是‘救出’，在哪里劫是另一回事，这就是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p>
宪兵队狗汉奸随时都能进，宪兵队牢房狗汉奸也能随时进，这可不是因为狗汉奸的小小职务，他那侦缉队副队长职务在宪兵队一文不值，而是因为宪兵队牢房的负责人是石原太君，是狗汉奸的‘国际贸易’合伙人。</p>
鬼子石原，管宪兵队牢房，本来在同僚内是最不受待见的官，自从与张富贵同流合污之后，致富了！找他借钱的鬼子多了，颜面大涨。张富贵半夜来访，他真心高兴，高兴得什么似得，月黑风高时间正好，办公室里摆酒喝谁也管不着！</p>
天亮了，睡眼惺忪满身酒气的狗汉奸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看着窗外洒落在宪兵队院子里的霞光，努力回忆昨夜的一切，石原太君说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是：只有死人才能离开宪兵队牢房！</p>
双手颓丧地捂住脸揉搓，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忽然停止动作，发了一会呆，然后跳下床匆匆整理衣服出门。</p>
来开大门的是陆航，朝一身酒气的张富贵诧异。张富贵看到陆航的黑眼圈，笑道：“现在可以谢我了。”</p>
陆航立即黑了脸：“知不知道你的厨房里有多少蟑螂？”</p>
“……”</p>
“知不知道它们饿了多久了？”</p>
感觉到了陆航正在压抑的怒火，狗汉奸不禁倒退两步：“呃……别难过！今晚我就在厨房里放火！”然后掉头撒腿狂奔，跑得那叫一个快。</p>
早晨的阳光，洒满清凉小巷，陆航看着那仓惶背影，无奈到笑了……</p>sxbiquge/read/42/42729/ )